老妇「咳咳」地笑了两声,露出旱菸叶子熏出来的一嘴黄牙:「实在不行,您把那三贯给我,我不嫌少。反正都是骗,少说我也是个绣……」
「放屁!要你绣不如老子自己上!再去请一次!实在不行……」严掌柜说着,咬了咬牙,「给她们再加一贯!」
「好。」老妇点点头,回身欲走。
严掌柜又叫住了她:「你们几个都在後院待着,没我的指令不准到前院来!」
「好。」老妇应完,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不过贵人要是有什麽打赏,您可别想着自己一个人独吞啊……」
「知道了。」严掌柜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
那妇人也不再自讨没趣,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走了。
*
宁不羡的马车自东市正门进,没几步便到了如意坊门前。
巨型门廊有足足三层楼高,门楼雕梁画栋丶装潢精美,看得阿水忍不住「哇」了一句:「这哪里是布庄啊,都快赶上皇宫了吧?」
宁不羡的眼中带着艳羡:「是啊……都是银子啊。」
说完,她又为自己的贪婪失态,咳嗽了一声:「咳。」
说话间,马车转过了正街,宽敞的大道开始向内收紧,如同一个倒悬的胆瓶,越往里越窄。沿街的铺面渐渐少了,多的是撑摊支担的挑货郎,挑着些什麽出处不明的古玩丶胡商那边手的胡布丶摆件们,鸡零狗碎的,铺了一地。
马车在最里面的一处停了下来,车夫掀开了帘子,对内恭敬道:「少夫人,到了。」
宁不羡在阿水的搀扶下下了车。
「兴隆布庄」,四个字写得倒是不错,乍一看和沈明昭的笔迹还有些相似。
她再仔细眯眼一看,哦,不是,题字人是「沈骏」,沈明昭的生父。再回头往那来处一瞧,这地方偏僻得,连挑货的货郎都不愿意进来了。
沈少傅当年买下这铺子,压根不是图挣钱,而是图将来养老清净吧?
似乎听到了外头的车马声,知道来人了,里头开始有了吱吱呀呀的动静。
一息之後,一个白面短须的中年男人自里头开了门,一见宁不羡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见过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来的可早!用过早饭了吗?若是没用过,里头已经摆了膳,赶早新鲜送来的水果和獐子肉,就等大少夫人来了!」
阿水蹙眉:「你是?」
「小的姓严,是这兴隆布庄的掌柜兼管家。罗夫人已经交代过我们了,说大少夫人您今日要来检查帐房,让我们都仔细担待着点,您快请,您快请!早上风大,别冻着了。」
此时已至深秋,除开沈夫人那个贪凉嘴的还在吃酥山丶冰酪,寻常人已然捧上了热茶碗。
辰时刚过,天还有些凉,严掌柜为宁不羡和阿水一人准备了一件挡风的小披子,殷切备至地往院内引。
一进院门,阿水就闻到了一阵勾人的肉香:「哇!好香的烤肉味!」
严掌柜忙笑道:「一看姑娘就是识货的,现烤的獐子肉,景云楼请的大厨,正在主院里等大少夫人过去品鉴呢。」
阿水闻着烤肉味就馋,拽了拽宁不羡的袖子:「姑娘,要不咱们……」
宁不羡点点头:「去吧。」
阿水和严掌柜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严掌柜正打算给她们引路,却听宁不羡指着空荡荡的院子道:「我最近胃口不大好,闻不得那烟熏火燎的味道,你带她过去,顺便给我带些水果茶水回来,这里清净,我坐坐。」
「可是……」严掌柜踌躇了片刻,点头道,「那,烦请大少夫人在此地等我。铺子里工匠丶仆妇们人多眼杂的,怕冲撞了贵人。」
「好。」宁不羡微笑点头。
阿水兴奋地跟着严掌柜去吃大厨现烤的獐子肉了。
宁不羡沉下了脸,四处望望。
她去过曾为绣娘的齐姨娘院子里,上辈子也曾去过如意坊内观摩。
哪家布庄里不是主院内堆满了染缸丶挂满了需要晾晒的布匹,蒸腾起来的染料雾气熏得可以蒙住人的眼睛,可这里却空荡荡的,染料味没有,獐子肉倒是挺香。
她穿过院门,径自开门去了後院。
一开门,她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倒不是染料的气味,而是一股泔水晒久了之後的馊味。地上到处都是污水丶馊水乾涸之後凝固的痕迹,倾倒的木桶,腌着酸菜的染料缸子,竹竿上挂着浆洗好的衣服,隐隐有笑骂声从半掩的树丛背後传来。
几个系着围裙的妇人们,抱着桶,围坐在後院围栏外的小溪边,摔打着手中的衣物。
「听说了吗?新来的大少夫人来这里检查帐房了?」
「知道,这不特意从景云楼喊了厨子来招待她吗?尚书府家嫁过来的闺阁娘子,就是过来凑数装样子的,她懂什麽?吃完獐子肉,喝点茶,随便请人绣点东西糊弄完,了事就是。」
「万一她要犯轴,真计较呢?」
「管她呢,老严能对付她。大不了把存的那些东西再卖点,就说是卖布赚的,反正她人又不会过来,帐面上有钱就行。」
「哈哈哈……」
宁不羡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随後,她转身回了前院。
片刻後,严掌柜匆匆从冒着烤獐子肉味道的地方跑来,身後跟着几个年轻学徒模样的男女。<="<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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