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声头颅落地的闷响。
冯沉热泪盈眶,却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俞乘亲自将冯沉押下殿。
殿内先是沉默,亦能听见有人喘着粗气的愤怒声,但最终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石寒溪死不瞑目没过半盏茶功夫,他的同僚们就向那冕旒後不动声色饮茶的天子屈膝跪拜。
可笑这二人,竟仿佛是清流在浊浪中最後的挣扎。
朝後,捡玉阁内,思净见云启面色发白,小心上前为他轻揉额角,声音极轻道:“您近日勤勉政事,想来是太过于劳累,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云启搁笔,心烦意乱道:“应当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清晰的马蹄声拦也拦不住直奔而来。
这下不止云启,连四角侍立的宫人也惊异地往窗外望去,何人胆敢在这里策马?
只听门外侍卫大喝一声,抽剑声砉然划破宫中重地的静谧:“禁城重地,何人敢在此放肆!”
殿前司指挥权虽归于云雪臣,可实际大权仍在皇帝手里,云雪臣早想将自己的人安排进来,奈何云启看得紧,他并未擅动,倒是在皇帝身边诸班值之外令裴衡多加了一层防守。
脚步声凌乱,掺杂着远处追来的士兵几声惊慌失措的怒吼:“莫挡那人!”
再有云雪臣凌厉的呵斥:“这是八百里急报,都下去!”
马背上的小兵显然已到强弩之末,若被强行拦下,他这口气泄去,只怕会当场暴毙,消息再也问不出来。
捡玉阁前,马蹄一软摔倒外地,这匹千里马口吐白沫而死。送信士兵整个被甩下来,撞开了捡玉阁大门,摔进堂中朱红毡罽上。
良久他才艰难擡头,左边眼眶里血肉模糊,让人无法置信他是怎样孤身一人策马闯进皇宫来的。
宫女後退的尖叫声中,云启定睛,霍然起身。
小兵艰难掏出染血的驿报,轻飘飘地落在皇帝脚底。云雪臣紧跟而来。
思净上前探过士兵鼻下,脸色惨白回头道:“禀陛下,这人原本只吊着一口气,他。。。已身亡了。”
阁内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封要人命的急报,却无人敢先动作。云雪臣欲上前,云启却擡手制止他的动作,皇帝蹲下身拾起来只扫了一眼便猛然起身,扭头回望着站在他身後的云雪臣。
他拇指上常戴的扳指随动作甩了出去,砸上黑檀木桌角。墨玉尽数崩溅在地,那昭彰着帝王才能享用的青金墨玉,称得上坚不可摧,却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四分五裂。
像是上苍怀揣恶意的注视。
云雪臣盯着碎玉,想起的却是梦里江延儒的告诫。
这就是天意,如何阻拦?
只听云启静了静,平淡道:“耿烬治下的东境五州,尽数反了。”
云雪臣若有所感擡起眼,道:“既然如此云巍藏匿的那道盟约也是时候吐出来了。父皇,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亡羊补牢未曾晚。我捉他回来至今,威逼利诱,您不出面,我再也无计可施。”
云启闭上眼睛,疲惫道:“只要你能摆平宫内的风波,云巍他。。。罢了。。。留他一命,是残是废也无甚关系。去罢。”
人算不如天算,按照昨日商定的计划,云启今日会亲自审问云巍,到时云巍不论如何狡辩,甚至反水诬陷云雪臣都极有可能成功。
那些云雪臣担忧的变数,也被一场变数消弭。
云雪臣得令,方走出两步,又被身後一声“雪臣”叫住。
云雪臣回头看去,云启摆手让人擡小兵尸体出去。人走干净後,云启才试探道:“江道长教授你也有些时日,如今北地东境各有忧患,我早年征战沙场,颇有些雄心壮志。身为天子本该亲自上阵稳军心,可。。。有赖于白云真人助力,那劳什子红丸的药瘾稍减,可为镇压此物,需得微行。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我心慕真人不惧凡人毒物,眼下正是微行四十九日的要紧时候,为父不可离开西都,东境兵乱我会调遣一名信得过的武将随行,至于随军。。。。。”
云启似在思忖言辞。
天际滚过紫电,闷雷声轰隆震彻天地。
暴雨倾盆而下。
云雪臣背负电光,面容掩在阴影里,他由上而下细细打量皇帝,终于叹服。
随後他甚至冲着云启安抚地笑了一下,他道:“您若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代父御驾出征,做那枚定军心的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