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我不想与你打哑谜,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一味忍让後退,只会被逼到绝处。我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冯沉当初振声如雷,殿前说尽你的好话,破釜沉舟,就是想用一死来激父皇杀你,从而逼你不得不起兵。你原本不会惹来这麽多事,错就错在你私下里见张听乾。”云雪臣走过空无一人的前庭,头也不回道:“王妃是幌子,实际上你们在图谋什麽只有你心知肚明,既然王爷不想私下告诉我,那我就不听了。等哪日皇城司千里暗杀来此,你大可以对着唐敬持说。”
云络没料到他当真说走就走,猝然道:“等等。。!你真是。。。张听乾的老巢实际上在皇宫,他来此是为了向我——”
王府庭院除了一个哑巴护院之外,所有人都被云络遣走,连只鹦鹉都不见。可就是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云络猝然住口,看向被拍响的府门。白陵与云雪臣交换了个眼神。
护院上前开了门,门外站着穆远修。云络意外地眯起眼,“穆将军所来何事?”
穆远修仿佛没有察觉院内诡异的安静,他抱手一敬,肃然道:“殿下,只今日一早就捉了上千人。可见家家户户皆有与玄天教接触之人,这样挨家挨户搜人不是办法,您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云雪臣低声反问:“皇命如此,若实行不下来你与我便成了罪人。这些人是我大昭江山的威胁,莫说一州百姓,就是三十州人尽数有染,为了李横江的消息,也要挨门挨户将他们揪出来,但不必动刑,利诱即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孤请耿帅增兵,他将掠夜骑调给我们,白将军明日会随我们一同行事。”
穆远修猛然擡头,他看见太子毫无变化的眼神。
而太子身後面容冷漠的白陵,却是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仅看其神情,就令人觉察此人该是说一不二态度强硬。。。不对,如今该称一声白将军。这位流言中与太子有龃龉的掠夜骑首将,似乎有种不合时宜的愚钝,他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陷进怎样不可阻挡的洪流里。
穆远修心头发冷,罕见直言道:“可是殿下,法不责衆,如此简直就是。。就是。。。”
云雪臣挑起眉角,“皇令在上,你我能如何?”
穆远修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後知後觉地察觉云雪臣这句话的深意。
——不论对错,捉人便是,不论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穆远修艰难地道:“可我们人手不够,朝中商议时当时并未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若连这边远的茁州也是如此十之有九的景象,向东南清剿的计策根本无法实行,如今上千人挤在剿玄临时牢狱,请殿下回营商议後策。”
“不必担忧,你只要带兵搜捕玄天教衆即可,馀下的我来审问。李横江这个人不可小觑,这回定要将他一网打尽。”
“殿下莫要抱太大期望。”
穆远修摇头,云雪臣看了一眼云络,忽然道:“皇叔,我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你可要助我们一臂之力才是。”
云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谨慎道:“。。。我可没有与这来路不明的玄天教同流合污。”紧接着他又说:“这是真话。”
“向你借几个熟悉上安城地形的人罢了。”云雪臣笑道:“你我都多一条後路不是?”
云络不明白云雪臣说的後路是什麽,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半晌,道:“好,本王明日拨两个人去赤云营报道。”
“那就多谢皇叔了,叨扰已久,告辞。”云雪臣拱了拱手,算作致谢。
云络站在檐下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方才未出口的话到底没说完。
*
剿玄大营驻扎处距上安尚有三十里路,两个小兵将饭菜送到帐里,一一布好後,目不斜视躬身退下。
云雪臣坐在案後,望着单膝点地蹲在帐角的白陵:“你得避嫌,用完这顿饭你就回去吧,夜里是不能留的。明日带兵过来就成,其馀不用费神。”
白陵没回声,他翻检手底下随手抽查来的棉衣,头也不擡道:“摸着倒厚实,殿下有心了。往年难免拖个十天半月,边疆天寒,夜里驻守的士兵双手冻僵拿不住戈,有这一批提前送来的衣裳,他们上阵送命时也不会太冷。”
云雪臣听他一语双关,不由得一顿,斟酌道:“白陵,你认为穆远修今天原本想说什麽?”
白陵拍了拍膝头的灰,回身朝云雪臣走去,他站在帐里,身子挡去大半灯辉,蕴藏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云雪臣仰脸蹙眉看他。
白陵居高临下观察了半晌,才跪坐在桌旁,伸出一指将手边冒着香浓热气的炖河鲤推近云雪臣,并在一碗羊蹄笋旁边,馀下一小碟腌菜。分量也足,热腾腾地香味扑鼻,对白陵而言在这样冷沉沉的冬暮,与人躲在帐里凑顿汤饭来吃,是破天荒头一次。
“鱼羊凑个鲜,远在边关没好东西,殿下将就点吃吧。”白陵夹了一筷窖腌时蔬扔进空碗,舀了碗鱼汤递给云雪臣,却一点也没有回答云雪臣的意思。
云雪臣复杂难言,烛火在他的漆黑眼珠投映出两点微微闪烁的橘光,令他注视着白陵的眼睛几乎蕴藏着含情脉脉的味道。
白陵微不可闻地叹息,他避开了那眼神。
——可见灯火害人,总给人触手可及的假象。
“如今你我连话都说不得几句了?”云雪臣接过汤,热烫烫的放在掌心握着取暖。
白陵失笑,“不,殿下,我绝非此意。”
云雪臣面色不虞。
“先用饭,天寒夜冻,边关不比皇宫有地龙,你的脸与唇快冻成一个色了。”白陵轻柔道:“你先喝完这碗汤,我就和你商量要紧事。”
云雪臣冷哼了一声,“罢了,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