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个风雨大作的夜,云启浑身发疼,骨子里却是钻心的痒,如同蚁噬。灵药神医俱不能疏解半分,皇宫广招奇人异士为天子治愈奇疾。
“陛下,云游方士张听乾跪于宫门前呈药,可解陛下奇疾之苦。”
“让他。。让他进来。。。”
“小道,见过陛下。”
被逐出师门的张听乾风尘仆仆,头一次为以後做打算。
浓郁的草木清气唤醒那年春日雨後的记忆,云启浑身发抖,“那年春,来奉红丸之人不是。。不是张听乾。。。是。。是你。。。。。”
荒唐一生的元平帝终于醒了。
从他那长达数十年的飞升梦里短暂的睁开眼,向尘世一瞥。
。。。。但也仅仅是一瞥而已。
一刻钟後,云启松开他的手指,沉沉睡去。
*
云巍失魂落魄跪在床下,白云客嘴角上扬,他从云巍手中取出诏书,随手写了几个字。随後扶起云巍,同他走出殿门,“弟弟,这条路称孤道寡,不狠心可不行。我早就向你承诺不会觊觎这个位置,你怕什麽?走罢,带着诏书,我们去赴宴。”
两列红墙高耸,狭窄宫道从未如此逼仄难行。几个小内侍在前方挑灯引路。
云巍僵硬着身子,眼神发颤,许久,他缓缓转头,“你见我父皇那年几岁。。。”
“十岁?还是十一?”白云客目光悠远地望着落雪。
“你骗了所有人。。我有时看你,就像。。”云巍忽然停了步,眼神像看着一个怪物,“先帝是怎麽死的。。。那年你多大?”
白云客温和一笑,不置可否。
“是你。。。一切都是你。。。。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垂髫稚子,你逼得张听乾无处可去,不得不进宫。我心中正奇怪他这几年疯了一般寻找张弈乾这个师兄是为什麽。。。是你斩断了他的退路。。。他也并不清楚你私下曾经以奉天观弟子的名义进宫献。。。”
云巍难以置信,“为什麽?!李横江,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若要这个位置,我愿意给你!你要什麽?!”
前方静立的宫人垂首默然,像几具站着的尸体。
云巍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人,如果连皇位都不屑一顾,那他还想要什麽?
未知格外令人胆寒。
白云客看他,像看不懂事的孩子,柔声:“我的确不屑于皇位,这是你的位置。我只想要一个人死。”
“谁?”云巍问。
“白陵。”白云客答。
“我今夜就宣他回朝。。”云巍立即答应。
“云巍,你们凡人认知中的‘死’于我们而言并非结束,他还会回天上去。只有衆生的怨恨才能将他钉死在这片大地上,凡人信仰之力能造神,便能弑神。当白陵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被人人切齿痛恨时,他才算真的死了,我便再无後顾之忧。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斩断他的一条手臂给我送来。”白云客仍在笑,苍天却震怒他泄露天机,倏然劈出数十道紫电落下。
眨眼间风雷大作,吹得人东倒西歪,劈断了一墙之隔的百年青桐。
冬雷震震。
最为不详的异兆。
“这些话我本不该告诉你,否则要害得你死後进畜生道。要不了多久我便会与这副躯体合二为一,你还算有几分小聪明,我的一缕气息早就受召而来,扎根在此人灵台。凡人。。”白云客漫不经心一扫被雷霆劈断的一墙之隔的巨木,似觉有趣,“软弱无力的凡人,也只有魂魄还有几分可取之处。此人与我互相吞噬,至今已过三年,居然还保持一分清醒。从前为避云雪臣,如今他既然归位,你就是唯一可任天命之人。帝王之势不久後就会落在你身上,有紫气庇护,你也不会如何。”
云巍在平地而起的邪风中难以站立,他倚着墙站起身,盯着毫无异样白云客,浑身发冷,“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白云客深渊般的双眼微微一弯,“你该问,我们是什麽人。”
*
两日後。
云络烦躁不安,“若真如你所言,我们躲在茁州有用处?那个白云客已经谋反成了!”
云雪臣解下鹰爪上的信,头也不擡道:“这不是还有云巍在位麽,皇叔何必担忧。况且西都也并未传出大乱的消息。”
云络负手来回踱步,闻言瞪着眼珠,“云巍,云巍就是个蠢货!陆判手里的傀儡,他能有什麽用?”
“不,皇叔,云巍十分有用。”云雪臣将信一扬,“孙骈传来的信上是皇帝将崩,这消息是白云客吓唬他才说出口的。确切来说,父皇不是死了,而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