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海浮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西子屏前押送她夫君的白陵与慕远修,竟都是“冥冥之中”的那个定数。
慕敬山与白黯的後人与萧家的孽缘。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冥冥之中”愚弄的凡人?
海浮灯默然无语,轻声叹息。
云雪臣接过海浮灯的金簪,清楚他寻到了那个可发兵“正义之师”的理由。
夺位一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必败露。
皇帝若死了还好办,可皇帝居然没有死,只是疯了,他才知自己从前的确小瞧了白云客。
海浮灯又道:“殿下,还有两件事,当年冕陵山崩那桩悬案也并非天意为之,而是慕远修所为,殿下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再有当年东宫杀萧玉山的刺客,其真实身份是当今国师白云客,并非金猎。我今日所来送的三件消息,就这些了。”
“察觉穆远修与白云客为伍时,我便知道是他。”云雪臣略一沉吟,起身道:“海夫人为孤送来如此大礼,不知夫人以後有何打算?”
海浮灯转头望着天色,道:“斯人已逝,活下去的人还要过日子,我这次来是与沈烟寻霓裳羽衣舞的曲谱与舞蹈,除此之外,我什麽人都未见过。”海浮灯跪下去,一拜:“只是。。。。还求殿下,他日既登大位,还求您饶萧玉海一命。”
她的眼神落在白陵身上,有几分过于忧患的惧怕。
这个男人与三年前西子屏前所见的那一个,除了面容之外,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白陵身上有股沉静的气势,剑客杀人要起剑势,气氛有变,而白陵身上没有那种东西。。。他仿佛就在话家常时走过来拧断你的脖颈,眼角眉梢都不会颤一下。
海浮灯心头发颤——这个男人会是下一个武安侯麽?
云雪臣清楚她恐惧白陵所言不做数,便道:“海夫人不必担心,孤答应你。但前提是萧玉海尚未做出些难以转圜的事,毕竟他能得知父皇暗杀白黯将军这样的丑闻竟还能保住一条命,堪称福大命大。可。。他真的只是福大命大麽?”
云雪臣声音低下去,似有所指。
海浮灯听懂了,她的脸色刹那苍白,“是。。我回去便拜访玉海,若他也是与奸人勾结。。。我也无法。”
沈烟欠了欠身,道:“殿下,我来时遇上俞乘所领大军,若说他是来围剿安王爷,却也似有些不对。。。依我之见,这些人未必是层层选拔出来的精兵,看其行动,更像是地方新收的厢兵多一些。”
“厢兵乃各州府的杂兵集结而成,驻守各州,地位最为低下。怎麽会集结了一支厢军。。。。”云雪臣脑海闪过一线还未抓住的念头,那阵几乎藏于口舌上的灵光让他睁大了眼睛。
白陵终于开口,“殿下,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沈烟心知接下来的许多事与边庭机密相关,便与海浮灯一同告辞。云雪臣并未多做挽留,这地方都是些不懂风情的男人,女眷夜宿不便。
沈飞镜关切地看着她,正要相送,沈烟漠然道:“大哥不必送了,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沈飞镜一僵,再去看时,两人已经走出庭院,只得苦笑。云络看他,安抚地将手放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云雪臣问询地目光落在白陵身上,“拒留关发生何事?这些人难道。。。”
白陵似有几分想不通,他道:“耿烬接到朝廷飞书,云巍特地调来三万兵马充军,令耿烬将这群兵编进掠夜骑,他要我将这支兵马壮大到能够成为一支无往不利的杀人剑。”
“不对。”沈飞镜眼皮一跳,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朝廷若要扩掠夜营的军为何不从驻边将士中挑选有过人之处的儿郎?”
云络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这些人只听云巍的话,人人都是皇宫的眼睛?可有何必要,太子早已下葬,云巍按理来说不该防备白陵才是。”
吴挚忧心忡忡道:“可要卜一卦?”
白陵眼也不擡道:“不必,无非是凶与大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耿烬早就投靠白云客,朝廷近半数大臣都出现在十月十二那日的玄天教——”
如同雪亮月光劈开疑窦的迷雾,云雪臣蓦然起身看向白陵,“你记不记得那日白云客特地与慕远修上演了一出好戏,为此在衆人面前斩杀唐敬持,就是为招募新兵。”
白陵眉梢微微一扬,抱臂看他,慢慢道:“为此你还斥责我治下不力。”
他的语气中仍有控诉,云雪臣拿眼睛扫他——你还有完没完?
白陵双目一眯,我可是很记仇的。
“殿下的意思是那批人马正是今日俞乘带来的人?”沈飞镜问:“可俞乘此人分明因平患无功被降职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云巍想再次啓用他?”
白陵思索片刻,微微皱眉道:“我看未必,慕远修绝非易与,更何况时至今日白云客仍然躲在江山之後,丝毫没有露面的打算。这二人沆瀣一气,也不会容许云巍这个新上任的皇帝笼络兵权的,俞乘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曾经的地位。你们且看吧,俞乘出宫之後,殿前司都指挥使这个位置很快就要易主了。”
云雪臣冷笑一声,“没错,哪怕云巍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毕竟,明面上大昭之中发号施令的皇帝仍是。。。元平帝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云络与吴挚对视一眼,他们怎麽就忘了这茬!
白云客挟天子以制四境,这才是他的目的。
云雪臣道:“这好办,等他们到了,白陵你将俞乘给我掳来,昭恭太子魂魄归来,我要吓一吓他。我相信俞乘将军一定是个识时务的人。”
白陵问:“若他不识时务呢?”
云雪臣擡起眼睛:“那就放他走,让他看看皇宫里那群人是不是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