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漫不经心玩着长发,眼睛半眯,心思似乎被什么勾走一般,并不在意黎筝瑞的反应。
只有他自己知道,微阖的双眸下水光粼粼,他故意不想让自己看清,又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对面人的神情。
脑子一热做出的举动,这时他才从沉默中惊醒。
自己忽然做出这么大且不合常理的举动,他定是会被吓一跳。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平日里做什么都是刻意拿捏。除开故意凹的人设,私底下他也甚少如此,一直是规矩说话做事。
多少有些不尊重人。
左颂世的双脚晃动渐停,双手撑着椅子,把身子坐直了些。
他心底却有种恶作剧成功的窃喜。
没人想到他还有另一幅面孔。
他也有种冲动,是比黎筝瑞更甚的自我,更不在乎他人,更不耐烦地直言不讳,想把心底的喜怒哀乐全说出口。
然而他知道这是不成熟的表现,他不能这么做。
他现在不过是找个借口发泄而已。
人长了眼睛,必不可免用双眼审视他人,这点他清楚。但真要对人有个判断,总该是与那人接触过后。
哪有一见到自己长得这副模样,就觉得自己连酒都喝不了了?
会喝酒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不知他这结论是怎么的出来的。
在现代他也经历过,甚至比这还要过分。说着自己什么神神叨叨的都不信,还以此嘲笑相信的人,转头见着自己,就暗地里说自己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黎筝瑞有事都写在脸上,他的确没看出其中的嘲讽意味。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真的只是在单纯地疑问。
并不是在敷衍自己,他说到做到。
……这样一看,反倒是自己咄咄逼人。
黎筝瑞察觉到左颂世的气势微妙地弱了下去。
像是咬了人一口,又知道自己犯错的小白兔。
可他有什么错?
自己的确没注意过这点,左颂世的动作也在无声证明,做出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不能做这些,而自己偏偏对此深信不疑。
人前他要故意拿腔作势,人后自己大多数时间见到的,都是他细微谨慎的模样。
他太过压抑自己,以至于现在看见他这副模样,都觉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见到左颂世这样,黎筝瑞第一反应竟是有些高兴。
他平时不会如此。独独生病了,喝醉了,才会露出先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而这些,都是只在他一人面前。
他想多见到左颂世这样不同于寻常的一面,但想到使他做出这些的诱因都是让他万分难受的事,他的心就像突然被揪住一样。
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肆无忌惮地展露真实的他?
黎筝瑞看着认错般垂眸的左颂世,有些好笑,又带上些心疼。
做错的分明是自己,他却好像每一次稍有失态,便会觉得是他自己错了。
他之前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本该受到宠爱的小少爷。
左颂世继续玩着自己头发,狭长的双眼眨了眨,眼尾的红晕似乎更加明显。
这样一看,他又没有自己第一晚见他的那样面目可憎了。
他的容貌当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黎筝瑞记得,那段时间他看左颂世就是觉得恶心,觉得他与神京里刻意抹脂涂粉的死人妖一模一样。
可如今再仔细看看,他的相貌似乎就和他的性格同样,乍一看是锋芒毕露的,实际上却温柔得很,止一笑便让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就连如今这般故意忽视自己的神态,他都觉得有些可爱。
他知道,左颂世难为情了。
黎筝瑞哑然,喉结微微一动。
“是我不该。”他坦然道,“是我以貌取人,是我的错。”
他伸手拉过酒坛,倒满一整个碗,端起朝左颂世示意后饮了个干净。
他反手倒置着碗,里边没掉出一点多余的酒水。
“我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