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筝瑞这样的肆意洒脱,他学不来。
左颂世抬了抬下巴。
“你说这些人,不成体统,想来只是临时组局。若是没被杜纵的鬼话蛊惑,他们会在做什么?”
黎筝瑞拧了拧眉。
“如今是正忙劳作之时。”
“正是。”
左颂世手腕抵着下颚,换了个姿势,斜斜靠在黎筝瑞身上。
“今年赋税改为十税一,又提了米粮丝绢折银比例,兑出来的银子硬生生砍了半。”
他折扇一打,轻轻敲在黎筝瑞腕骨,略长的扇坠上翻,在左颂世腕上绕了个红圈。
“孤占的田地已经算少。”他一脸无奈,又像是暗自得意,“可不像杜纵那个老家伙。黎夫人,你这可不会怪罪孤吧?除去日常开支,这府上还有那么多人得发月例呢。”
黎筝瑞手指一张,握住他打下来的扇骨。
“十税一?”他眉头紧锁,“分明是十五税一。”
那日皇上亲自点的头,同意自己减税的疏文。
左颂世眉头一挑:“哪有这种好事?自打孤记事起,这赋税就没低过十二税一的。”
“十五税一是皇上当着我的面应允的。”黎筝瑞语气强硬,“不会有错。”
左颂世并不着急,只是幽幽看他一眼。
“黎夫人觉得孤在骗你?”他扯了扯嘴角,“你大可去街上问问,若是能问到一人说贴在垣州城门上的布告写着十五税一,这故陵王府都归你了。”
他似是想起什么,哂笑道:“哦,也对,有一个人你不能问,他一定会说是十五税一。”
“祡由佥。”
黎筝瑞没有犹豫。
左颂世呵呵笑了几声,微耸着肩,像只舔爪子的狐狸。
他默认了。
黎筝瑞顿了顿,轻攥起拳。
若左颂世说得属实,那么……他的确是被人骗了。
被皇上骗了。
当初朝堂之上,明晃晃的金柱子立在他身侧。皇上就居于阶上,亲口应下自己。
那疏文是他拉下脸,好不容易求得三哥帮着润色的。
三哥在礼部任职,当是对这些多了解点。
他也知道自己实为百姓,少许打趣后,便交代起对皇上措辞时需要注意的地方,自己也一一记在心里,唯恐因着不懂规矩,连累三哥心血。
黎筝瑞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忽然怀里的人动了动,把他神智拉回眼下。
便见到左颂世微微侧目,长睫在侧脸上格外突出,往秀气的鼻梁上投下阴影。
他睫毛微颤,眼皮盖住大半个眸子,只露出一点深色,是看向黎筝瑞的。
“皇上多疑,自是对每位国之栋梁关心得很,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左颂世转着手里的珠串,显得万分无聊。
“黎夫人无须自责。无论是建宫室还是兴宴会,都得从国库出钱,国库的钱又从何而来?减税轻徭向来是个难事。”
黎筝瑞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然换了个话题。
“……关于通敌之事,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正在追查的线索断了。”左颂世耸耸肩,“若说幕后之人就是金口玉言那位,你信么?”
黎筝瑞查到自己手下的一个将士,还没来得及抓住问个清楚,那日晚上这人就因醉酒摔进池塘里死了。
从此再无任何线索。
黎筝瑞听着,凉凉一笑。
从最初,想要他死的人,就是皇上。
“还真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讽刺道。
知道了又如何?那人贵为天子,一道旨意便能让他身首异处,他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没有收获?”
左颂世看了两眼断断续续滴落在地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