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将错线的地方理好,见日头渐渐西沉,一日中最热的时候早就已经过去,可即便摇着扇子,吃了冷饮,小姐额上也渐渐开始渗出薄薄一层汗,阿糖又问道:
「小姐,这大夏天的,为什麽突然想起放风筝啊?」
话音刚落,便见阮静筠拿起她手边的小剪子。
「咔嚓」一声,小栗手中扯着的线断成了两截,风筝摇摇晃晃,朝着院子外落了下去。
「就是为了这个。」
说罢,见她二人还愣着,阮静筠又催促道:
「别发呆了,你们俩快去把梯子搬过来呀。」
梁孟徽当初同意与几个同学一道前往自家在临城的老宅玩耍时,阮静斐是有些诧异的。可既然他愿意来,无论是出於对客人应邀而来的感谢,还是考虑日後,他都必是要打起精神来,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将人招待妥帖的。
阮宅中最不容错过的便是前朝时,阮静斐的高祖父在辞官後投入全部巧思,花费大量人财物力,精心营造了许多载的後院花园。
而那其中,又以他三叔青年那会儿,为了投即将过门的妻子所好,特意重新调理过的,位於西南角的一处应和落日馀晖的小景最为出色。
只是那里与阮静筠的闺阁小院只有一墙之隔,甚至还有一个隐匿在景致里的连通内外的小偏门,知晓三叔的脾气,所以阮静斐平时是绝对不敢把外人朝那里带的。
巧的是,三叔在他们到来之前的一天,出远门访友去了,最快也要下个月中旬才会回来。
阮静斐这才动了心思。
可他万万没料到,当他们才走到曲折回环的游步道的尽头,面前景色方一豁然开朗,便听见有一个慌张的女声隔着墙正在大呼小叫:
「小姐,你千万小心。不如你先下来,我上去找好了。」
正在赏园景的几人闻见声音,通通将视线投向了墙边,恰在此时,一个梳着旧式发髻的女子,从墙那侧渐渐露出了真容。
这便是梁孟徽初见阮静筠的那天。
彼时正值夕阳西沉前的最後一小段光景,粉紫色的天空尽头,绵而透的云层倏然分开,透出金橙相间的霞光。天的另一侧,早月若隐若现的高悬,犹如投在人间的一枚小小的吻痕。
如梦似幻的黄昏中,阮静筠正将小臂搭在墙头,澄澈的眼眸倒映着晚霞与落日,徘徊於草木与水影,彳亍顾望半晌,他才终於得以闯入其中。
相视的那一刻,梁孟徽不知何时被吊起的心缓缓落回原位,却依旧不得分秒的平静。
那会儿,他哪里会晓得,自己眼中的无边风月,不过是阮静筠闲来无事时,算计报复的小小恶作剧。
她一早便从许知秋在夹道时那句刻意挤着嗓音叫出的甜腻无比的「某某哥哥」里,听出这夥人里应是有她此时倾慕的对象的。
既然她要在外人面前揭她「恐要被退亲」的短,那她便也小小的刺激她一下好了。
阮静筠料定,阮静斐会趁着她爹不在,带客人来这处赏馀晖染遍之园景。偏巧他们一伙人中,还有一个嗓门特别大的。
故而,她只需在自己的小院中守株待兔,听见动静後再立刻行动即可。
所以,当阮静筠站上梯子後,虽明明打着的是搜寻「不慎」掉落的风筝的旗号,可目光却第一时间扫向了自己的表妹许知秋。
见她在瞧见她一息诧异後,立刻怒气冲冲的瞪了她一眼。而後,下意识的朝着身前的一个人的方向瞥去。阮静筠立刻领会到了,谁才是她最有可能在乎的那个。
极其凑巧的是,那只被她故意剪断线绳,晃晃悠悠坠下的纸鸢,刚刚好落在这个人脚边不远处。
心中轻叹了句,「真是天助我也」,阮静筠将一双眸子锁在他的眼中,略微提高嗓音,娇而脆的道:
「劳烦,能将风筝还给我吗?」
笑花顷刻间落满眼底,在她唇角边凝结成一对小而深的梨涡,亦轻巧的溅入到了梁孟徽的心间,在消融的柔波里,荡开层层圈圈难断的涟漪。
计划实施得异常顺利,事毕,阮静筠自然不耐烦再浸在户外的酷暑了。
主仆三人速速走回了搁了冰盆的屋内,小栗举着风筝,跟着她後面问:
「小姐,表小姐是不是又被您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你说呢?」
阮静筠摇着团扇,脚步不停的回道。
「还是小姐有办法。」
小栗一听就知事成,嘻嘻的笑了笑,又叹说:
「这表小姐也真是,次次都会被小姐欺负回去,却还是每次来都继续招惹您。也不知道她图什麽。」
阮静筠也一直想不通许知秋对她哪里来的那麽大成见,两人一个困於闺阁,一个久居上海,并不常相见。可从小到大,每次她回老宅,都必会想方设法给她找不痛快。
以前她的确有过将此当成一个值得烦恼事儿的时候,可後来仔细想想,逗表妹生气也挺有意思的,便不再放在心上。因而此刻,阮静筠也只是随口答道:
「也许是她心地善良,怕我日子过得太无聊吧。」
三人说说笑笑回了屋内,本是有几分愉悦在心间盘旋的,只是阮静筠刚踏过房门,目光便触到了摆放在室内正中间的一架与这个处处写着「旧式」二字的闺房格格不入的钢琴上,眸光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这是傅斯乔从前赠予她的东西,已经陪了她一千多个日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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