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月十二日知晓钱宗理叛变起,匡济会仍留守沪上的成员便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寻他的位置,却始终一无所获。所以,二十日一早,郑怀前去码头接阮静筠的时候,还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天的午後,打出那致命的一枪。
同样的,虽说「读来书店」确实是郑怀的一个联络点,但他当日前去的目的,完全与组织的任务无关,而是因为上海的小报太多太杂,且良莠不齐,怕万一订到离谱的污了小姐的眼睛,他这才想到前去找老板打听到底订哪些报纸好。
所以直到推门进去後,郑怀方才晓得,就在一刻钟前,已经有人出发前去他如今任职的公司,给他「送报」了。
那不过是一份满刊着政要名流绯闻逸事的街头小报,因同类产品在上海遍地都是,很容易被淹没在报架上。不过,给郑怀送的那份却是为他特质的。话虽如此,但其实也只是在需要传递消息时,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某一条新闻做些小小的改动而已。
很显然,这绝不是一个快速传递信息的方式。只是因为钱宗理的叛变,匡济会内部的联络线被极大破坏,所以在此关键时刻,即便明知这样做有危险,也不得不临时顶上了。
好在二十日这场临时组织的紧急锄奸行动的时间与地点,因为郑怀突然的造访,竟然以更快的速度传达到位,这也使得他做足充分准备,最终顺利完成任务。
「我能完全肯定,送给我的那份报纸,我已经彻底销毁。所以,小姐手中的这份,只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多印出来的。」
郑怀想到缘由,不禁忿然道:
「陈晓曼这女人,为了报仇与自保,简直是……这必是她安排的後招,此份报纸与市面上流通的不一样,一旦被侦查队搜到,小姐便是百口莫辩。
「万幸小姐今日偶然想起有这麽件事,报纸让我先一步看到,收了起来。」
「万幸?」
郑怀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后座的傅斯乔哂笑一声,冷声道:
「的确万幸。
「万幸你不是所有时刻都像现在一样,全然丢了脑子。
「阿怀,你的警惕心去了哪里?你将静筠当作需要所有人宠着护着的娇小姐,可你晓不晓得,那并不是她的全部。就单单看刚才的反应,阮七小姐至少比你机敏了十倍不止。」
见郑怀还在发懵,傅斯乔叹了口气,提醒说:
「你现在猜猜,静筠为什麽要一上来就将那张报纸上写了什麽讲得一清二楚?这难道是她平日的性格?」
郑怀这才终於意识到了不对,可他实在不敢相信,便支吾道:
「少爷的意思是,小姐是为了试探,她想要观察我们对那则报导的反应。」
「不是「我们」,是「我」。」
他能控制自己表现得一切如常,却实在没料到会在郑怀这里掉链子。傅斯乔揉了揉眉间,道:
「昨晚在华懋饭店,梁孟徽故意当着静筠的面,问了我「赵明义」和「旅欧青年会」的事。」
也许在那之前,他们之间还说过什麽。再加上她又很清楚,他在二十日时人已经秘密到了上海。总之……
「静筠她,大概率是已经将一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否则,她怎麽会扑到他怀里,抱了那麽久,还特意讲那句,「已经没事了」。傅斯乔当时便给了肯定的答案,因为他听出来了,那根本不是一句陈述。
车厢里沉默几息,郑怀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讲说:
「少爷,小姐的公馆外,刚刚突然多了几个人躲在暗处监看。此前她什麽都不知道,便不怕他们查。可如今……她会不会有危险?」
「此刻有人蹲守,才是合理。」
傅斯乔道:
「静筠的头发新做过,应该是上午又去了一趟华新理发所。她还晓得报纸的事,兴许连冯公馆都去探过。她本就是「重点怀疑对象」,这两处又皆在侦查队的视线范围内,周三巡眼下什麽都查不到,没有理由不来紧盯着她。」
话到此处,傅斯乔突然想起了此前他与郑怀讨论过的一个疑问,「钱宗理死後,阮静筠为什麽完全没有被『请』去配合调查」,原来并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是因为……
「梁孟徽。」
傅斯乔低低喃道,而後转头看向车窗外。
阴沉了一上午的天气,到了此时,终於下起了雨来。湿漉漉地遮挡着视线,实在是……惹人心烦。
此後车厢内仅馀下一片沉默,郑怀本想再问别的,只是瞥见傅斯乔的神色,便不敢轻易开口。直到快到公司时,后座终於再次传来问话:
「陈晓曼与你认识?」
「不认识,我们原本不在一条线上,从来没有见过。」
郑怀答道。
傅斯乔想:
「那便讲不通了。」
按照郑怀方才的思路,报纸被故意「塞」到阮静筠手中,是因为陈晓曼希望她在被捕後多一条确凿的罪证,继而成为完美的替死鬼。
可这条证据真的能有这麽大的作用?
傅斯乔以为并不见得,甚至即便侦查队闯入阮宅搜查的这一幕真的发生,他也完全有能力将阮静筠保下来。
如此判断,并非全然是他自大,只是即便讲道理,一份报纸而已,处理起来太过方便,扔了烧了怎麽不行,实在没有哪个「罪犯」会蠢到将它留在身边等着别人来追查。除非是……有意诬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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