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乔再次捉着她的目光望向她,许久凝眸又凝眸,片刻发愣再发愣,终是带着不确定,又喃着问了一声:
「小筠?」
「什麽事呀?」
她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敛着眉间,朝他瞪了回来的。
可如此生动的阮静筠,傅斯乔忆着,看着,眼底忽而有什麽东西,在黄昏的最後有一抹微明中,漾着天光,一瞬潋滟。
也就是从这个秋意欲浓的日子开始,虽时不时会有所反覆,虽性情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阮静筠彻底跌入混沌的时间,终是越来越短。
第二年的初春,在风和日渐暖,樱花盈满枝头的时候,傅斯乔打定主意,要带阮静筠离开临城,离开这个困了她近二十年的小院子。
其实早在隆冬时分,他就曾因一封电报匆匆赶回过上海,也终於拿到了苦寻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关键证据」,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此物涉及阮静筠母亲被害前的某个与案情无关,却成了阮维元心中多年来一直无法化开的结的微小真相。
傅斯乔十分确信,有了这件东西,他一定能够说服阮伯父,使他放下纠缠了他半生的忡忡忧心,答应放静筠自由。而事实,与他以为的相差无几。
原本口口冷厉拒绝的阮三爷在看到这把手枪的一刹那,僵立原地,又失神许久。半晌,他将桌上的东西纳入掌中,背过头去的同时,眼泪已滑落了下来。
「我会保护她的。」
傅斯乔珍重地许诺。
阮三爷抬手擦去面上的泪痕,却仍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回说:
「你怎麽保护得了她?危险在哪里,谁都无法提前判断。也许只是一个十数秒的闪神,你我此生,便再也见不到阿筠了。」
「伯父,静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况且这些年,又被您督促着学了许多防身与自救的办法。」
傅斯乔强调道:
「她很警觉,也足够聪明,待身体完全康复之後,即便没有我,小筠也一定会护好自己。」
「阿筠聪明吗?」
阮维元摇头,叹息道:
「必是因为你那会儿年龄太小,记不清她娘亲了。那才是整个临城里闻名的聪明,可是结果呢?」
话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缓了缓才继续道:
「偏阿筠最像她的地方,不是脑筋灵活,而是太过「天真」。」
傅斯乔一瞬便体会到了,阮三爷口中的「天真」是什麽。
此前的十九年,虽然阮静筠被关在大宅的时间很多,但她自小热爱读书,每日坚持阅报,渴望了解外面的一切新变化,最爱与家中仆人以及一切她能接触到的来自不同行业的访客聊天。
八九岁时,偶尔听新来的打扫女仆讲起看病买药实在太贵,穷人生病只能硬挺过去,或者去庙里求神拜佛丶吃香灰。
震惊之馀,她细细问了具体情况,又特地向家中常来看诊的大夫打听确认後,於第二日一早,向祖母提出了建议,希望可以在自家门房里备一些药品,供需要者前来自取。
与想法一同附上的,还有一份详细的药品单子。除了治疗胃气这种常见病症的,阮静筠更是特地将孕妇催生和小儿惊风的药物重点标出。当时正值盛夏,她还另列了中暑丶发痧用的十滴水丶痧药水备用。思考之详细,连老太太都赞叹不已。
最重要的是,事情落实後,阮静筠也没有做甩手掌柜。
除了和婶娘们一起制作十滴水,每年药堂派人前来将催生丹做好晒乾後,都会有一部分会被送到阮静筠的小院子,由她亲手包装。
一层金叶,一层棉白纸,一层防潮油纸,最後再用一大张用法说明牢牢裹住,如此单调又费功夫的动作,那一段时间,阮静筠每天不知要重复多少回。可是年复一年,直到生病前,她一次都没有推脱过。
除此之外,逢到灾年,阮家设棚舍粮施粥之时,只要父亲允许,阮静筠一定是要一天不拉地前去报到的。即便忙活一整天,手臂酸痛,也从没有一句抱怨,到了第二日,她必还是赶在最早的一回放粥前抵达的那个。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她,但临城许多人都晓得,阮家的七小姐很是心善。可即便如此,那一日,阮静筠在拱辰码头被几个混混围住,打骂侮辱时,还是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过援手。
遭逢如此挫折,旁人是否会因太过失望,在下次遇到他人遭难时而犹豫不前,傅斯乔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阮静筠的答案却是绝不会变的。
这便是她最为「天真」的地方。
阮七小姐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不是不懂人心曲折,她都听过,都看过,甚至经历过,可知晓了又怎麽样?阮静筠依旧坚定的相信,怜贫扶弱是人之本性,而且这个世上,没有什麽能比正义与公平更为重要。为了这些,她是不在乎付出什麽样的代价的。
所以,下一次路遇不平事,她当然还是要拔刀去相助的。
想及此,傅斯乔眼波柔软了下来,唇角亦不在觉地压出笑,他说:
「可这种所谓的「幼稚」,不正是伯父悉心教导的结果,也恰是小筠她最珍贵的地方吗?」
「你如今觉得「可爱」,但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呢?斯乔,你确定自己能容忍她冲动一生吗?」
阮维元盯着他,道。
傅斯乔不避不让地回看,不答反问:<="<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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