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还挺满意他今天在院子里乾的活,觉出这年轻人的用处来。
时为倒也不推辞,说:「我已经看到了,你们都放着别动,我先去买材料,等天气好了一起修。」
小区绿地里还乱着,沈宝云和朱明常难得一晚没出去散步,打算看会儿秋晚早早休息,只丛欣和时为两个人道别出了门。
风雨过後,外面夜空晴朗,空气中忽然有了几分乾爽清凉的秋意。
走到时为住的那一栋楼下,丛欣说:「那我走了。」
时为拉住她的手。
「还有事?」丛欣回头问。
时为看看天,又看她,说:「赏月啊,去不去?」
丛欣也看着他,静了静,到底还是点了头。
只是没想到时为说的赏月,是真赏月。
他住的那套房子在十一楼,再往上走两层便是天台了。高处少了遮蔽,也没有灯,只有远近建筑的泛光分出一点把这地方幽微照亮,抬头便是一轮明月低垂在东方,格外大,格外亮,肉眼就能看到那上面淡淡的暗影。
时为搬了两把摺椅上来,以及一瓶酒,两支酒杯。
酒从冰桶里取出来,丛欣一眼认出就是她在巴黎送他的那瓶白混酿,惊讶说:「你怎麽还带回来了?」
时为动作熟练地用开瓶器起出木塞,反问她:「有哪次你给我东西我没吃完的?」
丛欣笑起来,想起小时候那些个冰激凌棒棒糖,但还是比出一个手势,说:「我只要一点点,明天早班。」
时为遵命,拿一支酒杯,斟了浅浅一点给她。
两人在摺椅上坐下,吹着夜风,慢慢啜饮。周围其实算不得安静,车流和人声不断,甚至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广场舞的贝斯音。只是离得远,全都模糊成了一片背景,反显出此时此地隐於闹市的惬意。
丛欣忽然说:「你真的变了挺多的。」
话出口才意识到似是接上了台风前夜两人之间的交谈,他跟她提起当年她在医院住院部楼下对他的那番批驳和质问,她当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但并未说出来。
「那时候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你还是个小孩。」她道,自己也觉得有点突兀。
时为却是懂的,玩笑似地回答:「谢谢你告诉我,虽然我听了也不是太开心。」
她轻轻笑出来。
他却得寸进尺,说:「所以为什麽没来跟我道歉?」
她望着夜空回忆,说:「我不知道。」
那是高考之前的最後几个月,她摒除了其他一切念头,有时候是手机关机了没看到他发给她的信息,有时候看到了,但不知道该怎麽回复。也许因为开不了口,又或者觉得没必要。以他们的交情,彼此之间总是任性的。
「而且,你也没再跟我提过那天的事啊。」她反过来怪他。
时为也笑了,他其实也是一样的,一遍遍地打字,再一遍遍地删掉,最後发出去的只是一些考试成绩的数字和申请学校的进度,只想让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不是她以为的冲动无用的小孩。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对,是我错了。」十多年之後,他终於对她说出来。
「损我呢?」丛欣转头看他。
时为也看着她,笑了笑,摇摇头:「是真的。」
幽暗中看见彼此的眼睛,丛欣也终於对他说出来:「我是真的想过去找你的。」
「什麽时候?」时为问。
他当时一直惦记着那句话,他上飞机那天,她发给他的消息,再见,为为,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但她一直没有来。
丛欣却没有直接回答,从头说起来:「我上了大学就一直在打工。」
时为问:「都干过什麽?」
丛欣说:「比如在肯德基带着小朋友跳舞。」
时为笑了,评价:「终於活成了小时候向往的样子。」
丛欣也跟着笑起来,又说到後来:「还有大二暑假,在嘉年华上卖爆米花可乐赚了一笔钱,发财了。」
时为又问:「赚了多少?」
丛欣说:「两万多。」
时为夸她:「不愧是领导。」
丛欣无所谓他的揶揄,只是接着说下去:「那之後就开始做攻略,打算大三暑假去看你的,办签证要用的学校证明都开好了。」
时为问:「後来为什麽没来?」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有多想念她,甚至做过这样的梦,他在宿舍里,听到门外她叫他的声音。
记得那时每次都是把她的名字搜出来,看着空对话框,打字,删掉,再打字,再删掉,最後什麽都没发出去。
丛欣静了静,才回答这个问题:「我跟你说过的,我妈妈在澳门做了两年,那时候刚去新加坡,在金沙工作……」
她看着月亮,继续往下说:「那是个两千五百多间房的超级大酒店,别人提起来,想到的大概都是赌场,无边泳池。但我总会想到背後那些服务员,感觉就跟蚁穴里的工蚁似的。每天上千间客房的大进大退,厨房一次做几千人份的早餐。
「我知道她在那里工作肯定很辛苦,但她从没跟我说过到底怎麽样。只有一次,我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她声音有点不对劲。我以为她感冒了,就盯着她问,但她突然哭了,後来还是因为怕我担心,才把事情告诉我。她那天做房的时候遇到一个客人,因为对方是华人面孔,接手机也用的是汉语,她就没跟他说英文,结果就被投诉了。主管带她去跟人家道歉,被那人阴了几句,叫她滚回自己国家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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