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你的性格在某种意义上会吸引人们,你能让女人为你着迷,但那绝不会成为治愈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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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静子那儿稀里糊涂地待了接近一周。静子住在公寓楼的第三层,透过公寓的窗户,可以看见楼下的绿化花圃,我所不知名字的花木在那里生机勃勃地伸展着枝丫。
我靠在窗边,视线无意识地在鲜艳的花朵上停留,忽然注意到其中一些的花枝上缠着点慢慢攀上去的纤细藤蔓——菟丝花依附在上面,靠着汲取别的植物的营养与生命力过活。
我不知为何,几乎是狼狈地收回了视线。
……
傍晚六时,山崎静子下班回到了公寓。
她一般早出晚归,又时常加班,这也变相的给足了叶藏个人空间。
钥匙轻巧地在锁孔内转了半圈,发出了“咔哒”的金属声。
屋里没有开灯,白瓷的地板上映着些残存的天光,静子把鞋在玄关的柜架上收好,踩着黄昏的微芒进了房间。
她心里有些奇怪没听到叶藏的动静,便在屋里稍稍转了转,路过阳台门时看见了叶藏。
他安静地倚在阳台的栏杆上,侧着脸看向远处,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大约是刚洗完澡,叶藏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袍,系带绑得松松垮垮,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截瓷白的皮肤。
静子呼吸时,觉得自己仿佛还能嗅到些空气中残留的丶混着沐浴露香的水汽。
她脚步轻巧地走过去,看见他手指缝间夹着根细长的女士烟,烟雾从另一头飘出来,缭绕在他脸侧。
是静子的香水烟,她之前告诉过叶藏这里的东西可以随意取用,但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主动碰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
香烟尾部燃着一点橘色的火光,那光映在他漂亮的黑眸中,又照亮了些许他白皙的下半张脸,昳丽极了。
柔软的发梢垂在他脸侧,上面黏缀着几颗未干的小水珠。仿佛被诱惑了一般,静子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尖拂去了悬而欲坠的那滴。
然後她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逾矩,于是像是被烫到那般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下一刻,她的视线撞进了叶藏似是因为疑惑而转过来的眸光。
如果没有看清叶藏眼底那同样的丶能叫人想起“太宰治”的黑泥,你会觉得他的眼神是明亮又清澈的。
可这一瞬静子突然发觉,他的眼神空得仿佛倒映不了任何人的身影。
如同他的灵魂一般,就像深藏于海面之下的冰,让人看不真切。
而叶藏,却只是才回过神来似的丶或者也可能是为了照顾她因刚才举动産生的尴尬情绪——
他露出了往常那般温顺到近乎讨好的笑意,用了含着点惊惶的忧郁眼神,好似一无所觉地对她说:
“您今天准时回来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晚饭……”
“…没事。”静子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道,“冰箱里还有之前放进去的速食。”
然後,她像是为了掩盖什麽似的,或者仅仅是想起了自己走过来时丶本来要对他说的话,又道了一句:
“阳台风冷,不如先回房间换衣服?着凉了可不好……”
。
对于静子来说,我只是她即兴收留的可怜人,我一直是这麽认为的。
她甚至也没有多过问我的身份,对我的可疑之处毫不在乎。
或者说只是“心有所觉,但亦作不解”,保持着令人舒适的分寸感。
然而我突然发觉,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点什麽。很难形容那份情绪,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在她的眼里,从一只精美的瓷瓶变成了更加需要时常爱护的温室盆栽。
这只是一个比喻,但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株被藤蔓缠住的花木,每当想起这一幕,我都忍不住苦笑丶脸红丶唾弃自己。
静子无疑是应受人尊敬的女性,而我是不可能长久的待在这里的,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给她带来不幸的吧。
倘若一直让人供养着(因为喝酒花光了为数不多的积蓄,我最近用的都是静子的钱),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外人都会说是不知羞耻的。
早在穿越之前,我就常常想着某一天能够脱离各种各样人的照顾,变为立派的成人。
但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与其说我是缺乏独自生活的能力,倒不如说我是缺乏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丶缺乏适应社会的才能。
我每天怀揣不安,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能够给静子什麽。我害怕他人接近我是因为需要什麽,但我更恐惧他人什麽都不要。
然而,纯洁无暇的信赖之心丶不求回报的善意之举,无论如何都不应是罪过。
……
有过错的是我,我并不是那般能够理所应当得到饲主的宠物猫狗,我是更劣等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