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会喜爱,至少会欢喜吧?倘若不会痛苦,至少会不悦吧?
而想什麽都没有,那便要靠人为地去压制。例如,功法不断被毁,筋骨不停被挑,身体不断被喂毒。她被扔在狼群里,被丢到荒漠中。她不停地面对生死搏斗,不断地在情绪刚起伏时便被关被罚。
活下来的是「雪荔」;活不下来的,便是山下河川中随水而逝的灰烬。
她也许会成就至高奇功,但她亦会丧失喜怒哀乐。
人若没有喜怒哀乐,缘何为人呢?但雪荔不多想,她以为,至少……无论变成什麽样子,有师父在。
玉龙在帘後重复:「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不适合『秦月夜』,就此离开,再不是我弟子了。」
只隔一步,雪荔便能碰到纱帘。只掀开一角,便能看到玉龙。
而雪荔静静地站着。
风霜刮在面颊上,雪荔好像迷惘,又好像只是走神:「可是,你已经死了。你无法再命令我了。」
她骤然向前,手掌运风,催开那道帘子。
「哗——」她听到风雪化为实体,与她的手一同袭向那道帘。
纱雾蒙蒙,帘子遽然掀起,回过身来的玉龙衣袂吹皱飞扬。发丝凝霜,睫上沾雪,玉龙周身鲜血淋漓,面颊上也一点点沾上密密麻麻的血迹裂缝。
玉龙闭着眼。
玉龙那麽平静,连死去之时都一点神色波动也无。
雪荔的心间,好像落了一颗石子。那石子溅在心湖中,经年累月,在一次次的努力下,荡起了一点涟漪——
雪荔:「师父。」
她朝着遍身鲜血的人伸手。
黑暗迅速吞没那尸体。
昏暗中,无数声音自四面八方愤怒响起——
「楼主被『无心诀』所杀,这世间,只有她学得这种功法。是她杀了楼主!」
「她不满意楼主赶走她,回来杀了楼主,想篡夺楼主之位。」
於是雪荔想起了一切:那夜她被赶下山,夜火幢幢,她在山下晃了好几日。她不知何去何从,看到有小儿向父母认错,便效仿此举,想回山试一试。
她看到了师父倒在血泊中,而她被刀剑所指。「秦月夜」的追杀倏忽而至,雪荔不可能束手就擒。
噩梦在後追逐,前路不知何去,她再次逃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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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雪荔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好多汗,有些口渴。
她迷惘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做了一个梦。毕竟师父早就死了,不可能再次醒过来,要逐她出师门。
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雪荔低头看自己的肩头,发现剜了那块肉後,毒素没有再蔓延,她又一次「活」下来了。不,那也不叫活下来,毕竟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危险。
只要「秦月夜」不放弃对她的追杀,她就摆脱不了那种麻烦。
照夜将军的身死让城门封闭,她还有什麽法子躲过「秦月夜」呢?
雪荔想事情时,因对什麽都提不起兴趣,便容易走神。她走神间,再次想起了自己梦中的师父。
她将思绪从师父身上移开,又突然想起一个人含着笑的说话声——「小雪荔,要努力活下去啊,别让我和师父为你担心。」
雪荔回神。
哦,是宋挽风的话。
师父一共有两个弟子,一个是她,一个是宋挽风。雪荔被玉龙赶走时,宋挽风不在「秦月夜」,去执行任务去了。从那以後,雪荔再没有见过宋挽风。
此时此刻,身处建业「春香阁」中一陌生闺房中,雪荔想起宋挽风昔日说的话:「不要总这样垮着脸啊。我送你一个本子,你偷偷写点东西吧。嘘,别让师父知道。
「师父不让你有情绪。可是小雪荔,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会连活都不想活了……那样,纵使武功盖世,又有什麽意思呢?」
是了,宋挽风背着师父,送给雪荔一个本子。本子封皮,被宋挽风夸张地写了「雪荔日志」几个字。
这是宋挽风送给雪荔的礼物,是雪荔和宋挽风之间背着师父的秘密。雪荔称不上珍惜或不珍惜,只是事到如今,她身边,好像只剩下这个本子了。
而她一向乖顺。
靠墙坐在昏室中的少女,便摸摸自己怀抱。她的武功实在好,被追杀这麽久,这本子倒一直没有丢掉。
雪荔将皱巴巴的书本取出来,抱在自己膝头摊开。
翻了几页便到了底。小册上寥寥数字,乏善可陈。宋挽风送她此物已经过去了好久,雪荔却很少留下只言片语。往往要被宋挽风催促,她才绞尽脑汁写下几个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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