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元没有说话。杜微生也就意识到这顺口而出的话听起来很不像数十日没见後能说的话,默默地将自已的伞收了起来。允元看他手忙脚乱的可怜,终于伸出手去,帮他拿着那早已淋湿的油布包裹。
杜微生垂首看着她,这麽近,她那似笑非笑的容颜与纯黑清亮的眼。她发髻上压着沉重的金凤步摇,一晃一晃地夺他的眼目,但那发上的清香,却仍似是久违的犒赏。风雨如磐,暮色晦暝,他望见雨丝从她身後斜飘到伞底下来,便伸出手臂揽着她腰朝自已又贴近了些——做了这个动作之後,才迟钝地意识到这又是一项逾越了君臣之分的本能。但再看她,她却仍旧没有生气。
他于是低声问:“陛下想去何处?”
他的怀抱就在眼前了。允元却将那油纸包裹轻轻拍在他胸口,像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屏障,她擡起头,凝注他的眼睛:“你今日又去了何处?”
杜微生的目光丝毫不错:“臣去了一趟城南的书肆,买了几册书。”
“杜供奉就这麽敏而好学,连朕的禁令都拘不住?”
杜微生道:“臣若安守四壁之内,今日又如何能见到陛下?”
允元微微一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实在太狡猾了。
可他的眼神却又那麽诚挚。他就像个从灵魂深处就已四分五裂的骗子。
她总是很想撕破他那重重的僞装,可另一面,她又感到他与自已实在是太相似,毕竟谁不是靠着僞装才茍活到如今?她又有什麽资格指责他,若她自已,也本来只是个弄权善变的女人而已?
“陛下……”他的嗓音嘶哑了,“若是无事,臣……”
她不想再被他那双眼眸所注视,仿佛他能就此看穿她一般。她也不想再听他说话,仿佛那些话语也只是调教好的骗术。
所以她踮起脚,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封住了他未竟的话。
杜微生怔了一瞬。俄而他便回应起她的吻,手臂抱住了她的腰轻轻地托举着她。可她却好像还是很冷,冷得全身都在发抖。他起初以为是这风雨的原因,于是将伞往她那边整个倾斜过去;可是後来才发现,不是的,她只是因为在他的怀中,所以觉得冷。
她吻着吻着,终究失了力气,很不配合地往他的唇上咬了一口,身子便落下去,头靠在他的胸前。他太高了。虽然她才是皇帝,但她却要朝他踮脚,所谓跂而望之,仿佛对他有所求。她不愿意这样。
杜微生也自然明白。他摸了摸自已的嘴唇,虽没有破皮,但那一口的酥痒还在。他笑起来,声音闷闷地回响在胸膛,她的耳朵能听见那笑声与他的心跳一同震荡。
“陛下。”他低头,只能看见那发着颤的金步摇,几乎要割破他的下巴了,令他发笑,“陛下,想听臣的反省麽?”
允元闭上眼,“去清辉阁吧。”
半山腰上的清辉阁旁,因地气温暖,汤泉边的草木丛菊暂且没有露出衰败的样子。从清辉阁的宫殿後方伸出一座无遮拦的水榭,在这云遮雾绕的汤泉之上,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亭子。
允元换了一身干净而单薄的衣衫,披散着长发席坐在这水榭上,挂着淡淡的表情看杜微生洗澡。
皇帝赐浴,不是一般的荣耀。但当杜微生在她面前脱尽了衣衫,她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将下巴往那汤泉的方向指了指。
于是杜微生明白,皇帝又想折磨他了。
降职夺俸,闭门思过,其实都算不得什麽惩罚。他在中秋灯会上所犯的最严重的错,乃是无视了她身为天子的威严,而将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所以,皇帝要罚,就是罚他的得意忘形。
大雨仍瓢泼而落,他在汤泉中慢慢地行到那水榭边,站直了身子,浅浅地笑:“陛下在想什麽?”
雨水哗啦啦淋过他赤裸的身体,也有的击打在水榭的边沿,好像要顺着地面的纹路攀到允元脚边来。汤泉周围过于温热,似乎要将她也逼出汗水。
她想这个男人还真是不知廉耻。可是与此同时,她又能清楚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柔软的期冀。
那麽柔软,就好像永远不会受伤折断一般。
她将巾帕往他身上一扔,冷冷道:“擦干净。”
杜微生接下,胡乱地将头发擦了擦,一条腿便跨上了水榭的地面。地面上顿时一片湿淋淋的,他却就着这个姿势朝允元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
这麽顺从丶这麽合她心意的男人。
这世上要真有什麽东西能拴住他,该有多好。让他永远也不能背叛,永远也不能离开。
杜微生往前膝行几步,披着一身冷的雨水与热的泉水,悄然地扶上了她席地而坐的双腿,一面将手从衣衫底下慢慢地摩挲而上,一面则撑起身子,舔了一下她的颈窝。
她猛然喘了一声,又猛然咽住。
他的头继续往下,稍微蹭了蹭,就分开了她的衣衽。
“陛下……”
他靠着她的胸脯,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像方才的汤泉终于让他浑身发热,但他只喃喃地说了两个字,就像是在乞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