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唱喜
踏入村子前,女人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这种准备在接触到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浑浊味後还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止不住的拧眉,开窗的动作徘徊在按键处,感觉自己鼻间混杂的是难以忍受的不知发霉了多少年的柴禾湿气。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在这等我。”刚下车的男人靠近窗边低声说着。
磨蹭着动作,女人虽然不情愿,但听了这话还是下了去。孩子留在车里,免得被脏到。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丈夫家很穷,毕竟入赘男人的家境一般都好不到哪去,一个给别人吹红白喜事的父不说,还有个先天痴傻的弟。
她也知道她丈夫原先呆着的地方是这一带十里八乡的穷村,只是每次来了也都还是难以理解。
蜡黄的棚,勉强用泥砌的墙,破落的舍,勉强用枝连的栏,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而成,没有任何可以勉强进一步的加工与修饰。
放眼望去的村落低矮到几乎可以一眼望尽。因为那茅草盖屋,甚至风一吹还能隐隐见到一片片泥土和木梁的屋顶。
这种像是快被社会完全遗忘了的村落。
而即使到了院落,龙凤玉簪盘发的女人双手抱胸,瞥眼打量着脚下已踩得黑黄,但也依旧不平坦的地面,泥土与灰尘混杂,宁愿站着也不坐着,旁观着自己丈夫与公公的纠葛。
她丈夫想将老人接走,她能理解,只是老人都那麽固执了,又何必强求。
屋内所望之处无一处完好的家具。
“爸,跟我们走吧。”
坐在炕上的老人已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干枯的嘴角听了这话耷拉,高挺的颧骨配着鹰沟似的浓眉,只让人觉得愈发阴冷而不敢接近。
“滚回去!”
面对老人毫不犹豫的驱逐,他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爸,我回来接你。”
陈纲进屋不是没看到那渗水的顶梁片瓦,那裂痕的斑驳墙面,比他前些年来看时还要差,还要破,这让他如何放心。
自从他走出去过外面後,他就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无疑是一种煎熬。
“接什麽接,出了这村就别再回来,”阴沉沉的口吻毫不领情,“我告诉了你多少次。”
他还想再说什麽,就被老人一眼剜了回去。
不远处的房门开出缝隙,声响小,但也足够彼此剑拔弩张的人一下察觉出动静。
褶皱的眼皮微擡,那本来就如秃鹫般的锐利直刺过去。
“你出来做什麽?唢呐练好了吗?回去。”面对着陪伴了了自己十多年的傻子,老人的话语同样没温和到哪去,依旧是疾言厉色。
房门顿了一瞬,又再次阖拢。
“爸,你也别对阿重这麽凶……”
“我的态度用不着你管,”老人理都不理,依旧是瓮声瓮气的低沉,“倒是你,现在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被轰出来的男人灰头土脸,早早出来了的人则冷眼旁观。
刚刚那重复的陈词烂调唐婉每年都得听上这麽一回,词还是那词,调也还是那调,每年光是回这麽一趟破村的功夫都够她满心不爽,如今见到丈夫受挫,她自然也没心思安慰。眼见着自己丈夫还有试图再次尝试的意思,女人眼神往四周散漫着看,聊以打发时间。
周围还是如同这屋般破落的建筑,草草围起的鸡鸭猪禽圈笼,一眼望不到头的坑洼窄道,让人想不到能有什麽样的人家能忍受的了住在这种地方。
竖起的几根摇摇欲坠的直杆,看着像是村子里近几年好不容易拉起的电杆,铁灰的外表绑着与其相违和的鲜艳。
之前怎麽没注意到电线杆上绑了这麽个东西
唐婉的注意力有一瞬间被那鲜红缎带吸引,以为是村里要办喜事的念头却又在下一刻被打断。
“吱呀……”破烂的门扉永远都藏不住声。传来的声响让夫妻俩齐齐回头。
那是从小门里出来的人。
身影只露了一角,但足够看得出其高大。
健硕魁梧,想掩都掩不住。一对上面,第一眼敦实,第二眼便能注意到那眼中那异于常人的迟钝。
唐婉退後几步,虽然不是没从入赘的丈夫那听说过他这个傻弟弟,但对着这种神志不清的魁梧大汉,她不愿接触的同时也未有过接触。
男人没有因为那傻气远离,反倒像是看到了希望那般,忙走过去握着人的手,问得比刚刚劝说时还要真切。
“阿重,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傻子其实不算完全的痴傻,只是反应慢别人许多。反应过来兄长的关心,面上浮现出来的情绪是真实的开心,为了让人放心,他特地点了好几个头,意思是“很好”。
“你唢呐,最近学得怎麽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