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大梦终醒
“罗戬没了。”
这四个字在晏开的大脑里回荡了好几声,他一时咋舌,连确认真假这种话都忘了要说。
贺染说完这话後,也是沉寂了相当漫长的几秒钟後才转身跑走。
晏开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那四个字,他想到了罗戬那张不茍言笑却又真诚的脸,想到他和贺染很久以前偶尔一起逗罗戬时,罗戬难得露出的两个酒窝,他走神了将近五分钟後又意识到滑过贺染脸颊的是眼泪,他霍然起身,想要追上去时,却在外面的台阶上碰到了迎面走来的陈凛。
陈凛见状就拉住了他,“你东西收拾好了?”
“陈队……”晏开脸上有几分失神的不冷静。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个东西我们就走……”
晏开打断对方的话,“抱歉,陈队我……”
“怎麽了?”
“我不走了。”晏开忙慌道,“我还有事!”
说完,晏开就急匆匆的跑走了,但他跑出一段距离後又转头回来跟对方挥手说:“祝你一路顺风,也谢谢你这两年多的照顾了!希望以後有机会还能再见到你!”
……
红楼一楼内,贺染跌坐在墙边上,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油彩,因为眼泪的缘故,两边脸颊被晕染成了有些斑驳的墨绿色。
马飞看着地上那条断臂,仍是不死心的蹲下去扒开那已经被烧得差不多的衣袖,直到看到这只断臂的左手腕上确实戴着一根红线,他难以置信的脸上才慢慢浮出一丝苦笑:“才22啊……”
尽管这一趟损失惨重,没能回来的不止罗戬一个人,但按照罗戬的作战能力来说,这样的意外还是太令人出乎意料,杰瑞问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贺染几度想开口,但是却怎麽也说不出来,最後他们还是从跟队的士兵得知罗戬是在他们撤场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四五岁的女童被遗留在废墟里,罗戬心软去救了人,被埋伏的敌方发现後狙穿了大腿,结果没能跑回来被手雷炸死的,战况太激烈,贺染只能捡回来一条手臂。
杰瑞心情同样沉重,“他家里还有什麽人吗,抚恤金我到时候去送吧。”
“没有,他家里人都抽大麻死了。”马飞用纸巾擦了擦罗戬的手心手背,擦干净後看到的却只是死白的肤色,“给他找个好地方埋了吧……多烧点纸钱,生前挣了那麽多一分也没用着,在那边用吧……”
“我不太懂东南亚的祭奠方式,你们看着办吧……”贺染艰难起身往楼上走,每一级台阶都走得异常吃力。
回到房间後,贺染把脸上那些难受的油彩洗干净,他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着渐渐昏暗下去的天色,眼里最後一点亮色也没有了。
身後有脚步声在靠近,但贺染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来人是谁了。
晏开慢慢蹲下身去,干涩的唇缝始终张不开,他用掌心给对方擦去脸上的泪痕,两人四目相对时,贺染第一次领会了晏开多想离开这里的心情。
“我也……有点累了,晏开。”贺染哑声说完,滚热的眼泪又掉下来。
晏开跪在对方的两条腿中间,毫不吝啬拥抱深度的将贺染抱在胸口前,“那就休息一下吧。”
克制的哽咽声慢慢失控,贺染脆弱得不像他对自己要求该有的形象。
次日天还没亮晏开就醒了,因为他感觉被窝里有些热得难受,明明都开了空调,他摸了摸身边人才发现热源来自对方,他连忙打开灯,仅仅看了一眼就确定贺染是发烧了。
昨晚贺染哭完什麽也没吃就睡了,发烧应该是有情绪加成导致的,晏开连忙下了床,他拿走对方的车钥匙,第一次尝试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上行驶,毕竟从这里去医护室来回最少要花将近一个小时。
贺染是因为手背上的刺痛感醒的,那时候天也才刚刚亮,晏开正在给他挂点滴,他头又重又痛像是被灌了铅,只是稍稍扭一下头就胀痛不已,嘴里更是苦得发涩。
“先喝点水,我叫人去给你拿早餐了。”晏开托起贺染的头给对方喂了一点水,“你觉得冷的话就跟我说。”
贺染声音干巴巴的说不出话,又眯眼回去了,周七很快就把早餐送来了,晏开一口一口给对方喂了个七分饱,又让对方继续睡一会儿。
好在贺染体质一向都好,下午这样烧就退得差不多了,但是整个人状态还是很差,贺染也不说话,眼神长时间总是一副空洞而无力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天,晏开觉得贺染的身体应该没问题了,但他的精神状态就不见得了。
既然贺染身体没事了,晏开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这两天里他一直和对方同吃同住,如果是平时,这两天两夜里贺染该有说不完的话,可是这两天他们竟然一次对话也没有。
晏开嘱咐对方今晚睡前再吃一次药後就打算回去了,这时贺染终于拉住了他说:“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嗯。”晏开立马答应了对方。
又是一天中的落日时刻,车子穿过基地里弯弯绕绕的马路,如果这是往时的随便一天,路上会有很多刚刚结束训练前往食堂用餐的人,而现在却只能看到寥寥几个在路上走了,陈凛那天走後当晚李申也跟着走了,杰瑞难受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见过这个基地最鼎盛的样子,现在的加倍空旷让晏开感觉虚幻得像梦一样,那些曾经熙熙攘攘的线条像是被橡皮擦一点一点擦去,好像所有人终究都会离开这里,包括他自己。
可惜这里没有夏天以外的季节,否则现在也正好赶上秋天了,这样人去茶凉的景象是应该衬秋风剪落叶的景。
蓝调时刻下的湖面染着大片渐变的蓝粉色,世界并不寂静,傍晚时分尽是蝉鸣虫叫,可晏开仍旧觉得安静得令人沮丧,他们两个人牵着手,沿着湖岸线慢慢的走,像是在地球的外缘线上走一条一直在循环重复的路,这条路上不会再见到第三个人,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只有彼此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