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
傅希莱回到房间,呼吸有些急促,他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今天的一切都太让他措手不及。胃里又泛起了疼,他眼睛一闭一睁就扶着门站起来,从桌上所剩无几的药板片中掰出两粒,仰个头就吞下去了。
他吃完药不喜欢喝水。喉咙中传来熟悉的不适感,他蓦地笑出了声。
疼痛是有好处的。
房子没有浴室,也就不可能有热水器,傅希莱在水龙头那块接了根管子,习惯性地洗了个冷水澡。
这个季节天气就开始抽风了,白天说不准,晚上一定是凉飕飕的。傅希莱晾完衣服後烧了壶热水,倒进仅有的一个杯子里,双手靠着杯壁取暖。
前两天是中秋,镇上热闹了一个晚上就恢复了平静,也是,空寂才是这里的常态。
夜色渐浓,傅希莱看着窗外勤恳的月亮理所当然地失眠了。但明早还要上班,他逼着自己闭上了眼。最後不知梦见了什麽,嘴角竟勾起一抹笑。
从梦境脱离,裴隐猛地惊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梦见自己被人追着打能睡踏实才怪了。他又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才起床。
裴隐穿好衣服下楼。
楼下空地上有棵很粗壮的树,枝叶葳蕤,站在二楼走廊可以直接摸到枝干,要是玩捉迷藏,这会是个好地方。
附近有个早餐铺子,库库冒着热气。裴隐很久没吃过像样的早餐了,他买了两个梅干菜馅的包子,一个南瓜馒头和一杯豆浆,总共付了五块钱,别的不说,这里物价还是挺感人的。
铺子边上有一摞红色的塑料凳子,大多数年轻一点的人买了就走了,所以坐的人不多,几乎都是老年人。裴隐拔出一个坐下,不紧不慢地吃着早点。
旁边坐着的大爷估计也是觉得少见,主动搭话:“後生,你看着不是本地人啊。”
“大爷,我刚搬来的。”裴隐喝了一口豆浆,浓稠的豆香飘进了鼻子,他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
“你说什—麽—?”大爷年纪大了,说话每个字都拖得很长,眼珠一转,又听清了,“啊,刚搬来啊。怎麽搬来这了?”
裴隐找个借口:“工作原因。”
大爷问:“这里可没什麽好工作。後生你怕不是被骗了哦。你多大了?”
裴隐如实回:“二十四了。”
“诶哟,那老大不小了啊,成家没有?”大爷紧接着唠。
这话题跳挺快啊。
“没呢。”这个问题裴隐被问得多了,没觉得有多冒昧,但也不想再继续。
他笑着化解,又随便聊了两句後:“大爷,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慢吃。”走之前还不忘把红凳子放回去。
裴隐拿着手机,提示消息红点里的数字已经99+了。他没去看,向下滑动几下,找到中介。他早上问了中介,家具要去哪里买。
中介回复:镇上没有卖家具的,得去县里。
裴隐知道县往哪走,昨天他被司机扔下的地方,有块被锈蚀得很严重的石碑,依稀还能辨别出是“泰溪谷”三个字,是进镇的唯一路口。
路口离裴隐租的房子还是很远,但再怎麽加价司机都不愿再开一段,觉得都是沙石铺的路,怕自己的车胎会爆,裴隐只得下车。从路口往回几公里就能去到县里。
虽然锻炼是好事,但他短期内没有这个想法了。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一家水果店。水果的香气扑鼻而来,裴隐混沌了一个早上的脑子骤然明朗。
各式各样的水果被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裴隐往里走,一道饱满的臀部曲线短暂地从他面前闪过,看见熟悉的呆毛,裴隐笑着喊:“傅希莱。”
傅希莱刚搬起一箱香蕉,听见声音转过身,眼睛一亮:“裴隐。”
“嗯,好巧。吃早饭了吗?”裴隐问。
傅希莱点头:“吃了。你要买水果啊,买点什麽?”
“就香蕉吧。”裴隐朝着走近,上前搭了把手,“先放下吧,一直搬着多累。”
傅希莱闻言放下:“还行,不算重。买多少?我现在给你装。”
“一斤,再要些苹果和橙子,各五斤吧,装成一箱给我。”裴隐环顾了店里的水果後决定。
“行。”傅希莱拿出个箱子就开始装,“你怎麽拿,我骑车给你送回家去?”
“好啊。”裴隐本来也是这麽打算,“你那车能外借麽?”
傅希莱了然:“你要去县里啊。”
“嗯,买点家具。”裴隐说。
“噢。”傅希莱拍了拍身上的灰,“可以,但是要等我中午休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会不会麻烦?”
“不麻烦,小事儿。”
裴隐听出他在学自己,笑了一下:“那先提前谢谢你,我中午再过来。”
“拜拜。”傅希莱随意挥手,继续忙了。
相较于夜晚,白天的小镇倒是安静不少,只是偶尔有几个行人。裴隐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里的房屋最多两层,土胚开裂很明显,每面墙都能看见里面红色的砖头,各种脏污纵横交错。大部分屋前都有两阶楼梯,楼梯边是老旧的水桶和一手能握住的一堆碎石。
野草在有泥土的地方肆意生长,青苔潮湿,空气中有股腐烂的味道。道路中间不知为何栽着几棵树,相隔不远,都不高,枝干扭曲且粗糙,枝叶却异常繁茂。
一眼望去,整个镇子最高的是电线杆,柱体上的油漆剥落,标识牌也模糊不清,连小鸟都不愿在这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