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我所料,你这个喜欢惹事儿的小狐狸,惹了一波又一波的麻烦,我替你们平了一趟又一趟的荆棘,你说,有用吗?”
“有用啊。”胡春蔓双目逐渐泛起红润,“你救了许多无家可归的……。”
“他们无家可归,与我有什么关系?”金瑶抢白道。
胡春蔓张张嘴,哑然,喉咙一滚,只闷声道:“合着我这么些年,都是在麻烦你了?”她挺不甘心的,她满心满眼都是替娘娘打算的,她是盘算着豁出性命去帮金瑶的,到头来,竟成了她的不是。
这场景让胡春蔓想到几年前和九婴的一场争辩,貌似也是为了情爱争论,九婴笑她当了一辈子的黄花大闺女,心智未开,丝毫不懂男女情爱,把万灵洞打理得犹如娘子军,油盐不进,就连滇池那边送来的许多好东西,胡春蔓也不肯接受,更是将辛承送来的一整套通讯设备碾得稀碎给人家又送了回去。
临走前,胡春蔓更是指桑骂槐地好一阵痛斥:“辛承这人,年纪不大,手段挺深,他不就是在去年年底述职时得了昆仑青眼,他那一套什么信息系统我根本不需要,活了这么些年,连族里的人名都记不住,还得上个什么系统查,他这滇池管得也挺窝囊,瞧瞧我,哪家孩子哪年生,生的时候天色如何,树上停了几只鸟儿,路旁开了什么花,我闭着眼睛稍微想一想,都能记起来。”
当时九婴也在场,听着胡春蔓骂了好一阵,才笑着说了句:“男人的献殷勤到了你的嘴里,全成了炫耀,你这样,将来可怎么办。”
也便是这句话,俩人当即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俩人吵吵闹闹的风格大家已然适应,并没觉得多出格,反倒是今日金瑶与胡春蔓的气氛,让屡次想要进来禀报的包姥姥连连顿步,只敢在院子外头静静等着,可不敢上前多迈一步。
胡春蔓和金瑶的关系素来是极好的,虽平日里见得少,可逢年过节胡春蔓总是会拉着小少主的手去给金瑶磕头,起初胡春蔓是有私心的,金瑶厉害啊,纵然是个被贬谪的山神,那也是当过昆仑山神的神,守着昆仑大门口的神,万万年来都没人打得过的神,有了这样的狠角色傍身,也不怕自家的小瑾将来受人欺负了。
“我若是知道,被小瑾磕了这么些年的头就得在你出事的时候把我的山神铃借出去,当年她磕第一个头的时候,我就该跪着磕回去。”金瑶像是知道胡春蔓心里在思量什么似的,她侧目,用指尖轻轻挪着窗户缝。
窗户缝渐小,直到两扇窗框闭得严丝合缝,不漏一丝风,金瑶才对着胡春蔓道:“人,我保了,昆仑,你也不必上,我不介意我的铃铛在万灵洞丢了,你也别想着要去挖宋戈的心,咱们两清了。”
金瑶招手,朝着身后画了个圈儿,屋内,宋戈正努力地伸着脖子想要挣脱胡春蔓设下的寸步圈,术法突然失效,宋戈没有准备,直接连人带椅子栽在了地上,他没多想,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闯门出来,却发觉大门又被金瑶给封住了。
莫说在屋内的宋戈,在屋外的胡春蔓也打不开。
胡春蔓愕然回头,只瞧着金瑶往院子外头走去,她像是知道包姥姥一直在外候着,还未走到,便扬声一句:“有什么话快说。”
包姥姥略微犹疑,还不知道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还是在问自家胡娘娘,却听到自家胡娘娘委委屈屈的一声喊:“你就这样不要我了吗?”
喊声中带着丝丝悲痛,还有些小女儿的娇嗔。
“我不会不要你。”金瑶虽是这样说,可依旧没有回头,跨过门槛,直接朝着侧手边的包姥姥问:“谁醒了?是那西南蛇族,还是莲花洞的那位?”
包姥姥垂头拱手:“都醒了,一个闹着要见您,一个闹着不要见您,我这才是慌忙来禀。”
金瑶倒是没细问,只说:“挺好,我偏就想见见那位……不想见我的人。”
***
山楼。
万灵洞初创时,山楼还有只有几排矮矮的高脚楼,后来人越来愈多,屋子便是越盖越高,高脚楼依山而建,顺势就形,跨过瀑布,绕过古松,把垂柳当帘,视奇石为壁,依山盘桓,建了足足九十九层,胡春蔓便是住在顶楼。
山腰处有一株需两人合抱的三角梅,繁花似褥,一到花期,漫山的红色,极为壮观。
关着丁文嘉的地方便在这三角梅枝叶的最下面,二层山楼的一个小房间,之前也是住过人的,临时拿来关着丁文嘉,也算是省事儿。
金瑶进屋的时候,丁文嘉正在自己个儿给自己上药,她手背上有一块极大的擦伤,直接擦掉了整块的皮,露出血红的肉色,袖口上都染满了铁锈红。
“上药做什么?你蛇族天赋异禀,待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丁文嘉低头,说得很是直白:“我低头上药,我不就得抬头看你了吗?多尴尬。”
这语气还算是好的,金瑶甚至还听出了一些愧疚的味道,看来丁文嘉口中的“不想见自己”,和金瑶所理解的有些出入。
“我还以为你是恨我的,恨我恨到不想见我的那种。”
“我恨你做什么?”丁文嘉抬手,把带血的棉球扔进面前的托盘里,也对,她本就不需上药,她目光低垂,刻意躲过金瑶,“我骗了你,你该是恨我才对。”
“噢?”金瑶顺势坐下,优雅舒展地翘起二郎腿,身子一斜,胳膊肘一抬,手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你骗了我什么?不对,是你又骗了我什么?”
第103章第17章你怀疑谁?我认识吗?
丁文嘉愣了一下,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金瑶如数家珍般给她数落起她的条条罪状:“是骗了我你早就想借用我的手除掉肖金枝?还是故意把你父亲留给你的日记给我,转移黑月的视线?亦或者,是偷偷用宋戈的手机定位跟踪我俩?”
金瑶往后一仰,忽而觉得后背空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坐的不过是个没有靠背的圆凳,并非她山神宝座,也不是宾馆里舒心温馨的沙发。
罢了,必要时刻,不讲究这些。
“你都知道?”丁文嘉黯然失色,原本的她,像是怀揣着一个秘密的小偷,自以为是地在金瑶面前怀璧逃窜,常常以自己没有引起金瑶疑心而自傲得意,可如今呢,她的隐身斗篷被金瑶一点点地撕开扯下,金瑶虽只是寥寥几语,可丁文嘉知道,若是细讲起来,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怕是要被金瑶扒拉得连底裤都不剩下。
破罐子破摔吧,反正已跌坠到谷底,她还怕什么呢?
“是因为我弟吧。”丁文嘉昂起头,她脸上还有数道擦伤的痕迹,胭脂一样的红色顺着她的额头爬到眼角,蛇族的天赋果然出色,这些擦伤的痕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且就丁文嘉抬头的功夫,金瑶便亲眼瞧见一条针一样的小疤重新长好。
“什么?”
“因为宋戈,你才没有揭露我,你担心如果和我撕破脸,他会为难?你不想让他为难。”
“不是,”金瑶摇头,“他是个明白人,他不会为难的,如果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他就要犹豫不决的话,那他也太愧对我这番厚爱了。”
“那是为什么?”
“丁文嘉。”金瑶鲜少直呼丁文嘉的名字,“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是因为你还没有重要到我要和你计较的地步。”
金瑶指了指自己:“我这个人心很大,但凡不影响我风花雪月的事儿,我都能放过,你觉得……你会比长白山秋季落下的第一片树叶,冬天里飘下的第一粒冰籽更加重要吗?”
更加重要吗?重要吗?吗?
这段话不断地在丁文嘉脑海里回荡,是啊,她高估自己了,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拿着奖学金往家里捧奖状的人,一直在开学期末都要上台演讲的人,一直活在聚光灯下就连跨行开拳馆都能拿到全国百强的人,突然不被关注了,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原是我们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啊。”
“不对。”金瑶改口纠正,“宋戈就很重要。”
丁文嘉听了,忽而失声,继而低声嘀咕重复了一句:“宋戈很重要,呵呵,是啊,他很重要。”
“其实一直看不起他的是你,对吧。”金瑶像是戳中了丁文嘉的心事,她看着丁文嘉猛然抬起瞪如铜铃的眼睛,一点儿一点儿地勾勒出她那片小小私心,“其实你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弟弟,虽然在宋戈的印象里,你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可你对他好的目的是什么呢?是真心为了他好?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现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