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溪浅立马噤了声,抬着头,目光怔怔。
凌晋瞥他一眼,「怎麽?不信我会对你好?」
「我……」
「是不是还在心里腹诽,埋怨我诓你一声表兄,却并不把你放在心上?」
许是扯到伤口,凌晋「嘶」了一声,在周溪浅腰侧软肉一拧,「真该罚,若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在做什麽?只肯记我权宜之计,我平素为你做的,全丢脑後去了。」
隆隆的回响渐次变为潺潺水声,若虫噬蛇爬,自洞穴深处暗暗而来,凌晋的脚下变得冰冷泥泞。
周溪浅双目发涩,哀声道:「晋哥,你把我放下来吧,你身上有伤。」
「那不成,我这小东西惯会拿乔使性,若放你下来,回头又要疑我心意,哪日攒起旧恨当真跑了,我上哪去寻你?」
周溪浅怔了片刻,忽在黑暗中滚出眼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乱跑了,你别这样说我。」
凌晋脚步一顿,瞥向胡乱淌泪的周溪浅,心中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他突然察觉,自己当真在欺负他。
以年长者的油滑老练丶避重就轻,去欺辱这人一颗惶惶而无瑕的心。
凌晋静了片刻,道:「是我错了。」他将周溪浅埋进怀中,掩住少年的狼狈神色,「以後不论何种情形,我不会丢下你。」
雨水漫过脚踝,梁蔚带着医者及担架匆匆赶来。医者是王府的老医官,一见凌晋,便先惊呼:「王爷身上有伤,怎麽还抱着个人?」
周溪浅闻言,更是在凌晋身上呆不住,凌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对老医官道:「他脚踝有伤,你先看下。」
医者撩起周溪浅的裤脚一看,「哟,恐伤到筋骨了。」
凌晋将周溪浅抱到担架上,见周溪浅还看着自己,便在他鼻尖轻轻一刮,「周小公子好勇猛,伤到筋骨,还能跑这麽远。」他助周溪浅躺好,起身对众人道:「水在上涨,先走。」
「晋哥,你的伤——」
「王爷,你伤——」
周溪浅与老医者一起开口。
「出去再医。」
梁蔚带来的亲卫逾十,护着凌晋担着周溪浅迅速向外撤去,凌晋听着洞内水声,对梁蔚道:「洞外雨势如何?」
「回殿下,极大。」
「出洞後着人炸毁隧道,以免李氏父子追踪至此。洞口在何处?可否安全?」
梁蔚道:「回殿下,三十八骑亲卫按您吩咐,皆在附近,为了隐藏身形,兄弟们把洞口开在了彭城外的山丘密林中,距白梨坞大约五里。」
凌晋颔首,「你先行一步,通知上面的人做好撤退准备,大雨可掩饰行踪,我们要趁雨势,连夜离开徐州。」
梁蔚道:「殿下,五千骑兵在三十里外待命,是否令他们驰援?」
「不可,不能惊动李氏父子,他们当我们是普通人,不过四下搜寻,但一旦猜测到我的身份,恐会生变。」
梁蔚吃惊道:「他们犯了什麽事?竟会生造反之心?」
「夷族重罪,出去再说。」
梁蔚仍有些犹豫,「但我们只有兄弟数十,若不叫援军,太冒险了。」
凌晋道:「无妨,走与京城最近的老山山路,老山的徐杨边界有舅父的卫兵防守巡视,只要进入扬州境,就可利用舅父的兵力阻挡白梨坞追兵。」
自古地方管理,遇山分山,遇水划水,便是为了防止因地势而产生的天然封闭地域,自成一派,难以管辖。老山山脉在李廷归降前地属徐州,但李廷归降後,朝廷便把这段纵横南北的山脉一分为二,北边仍属李廷,但南边与扬州接壤的山脉划入了扬州,归扬州刺史丶当朝国舅丶安北将军王渊管辖。州际之间为互相钳制,本就设有关卡,而徐州作为降州,更被着力关照,故王渊在这条山中小道布有重防,凌晋走这条路,可谓借力打力。
梁蔚明白了凌晋的打算,便立即领命而去。至水漫过膝,亲卫护着凌晋周溪浅跨出暗洞,冲入雨帘,数把大伞霎时撑起,凌晋涉雨钻入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
一登车,他便回身将周溪浅抱上马车,按在座上,周溪浅方要张口,凌晋便道:「我知你晕车,但你腿上有伤,骑不得马。」
周溪浅在凌晋的摆弄下坐好,扁了扁嘴,「晋哥,我是问你的伤。」
凌晋将周溪浅受伤的腿小心地担起,靠上车壁,缓缓出了一口气。
此刻险情暂缓,他才察觉伤口隐隐作痛,他捏了捏鼻梁,唤老医官进入车中。
车马在漫天雨脚缓缓启程,老医者将凌晋的上衣解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腹部,在轮廓清晰的腹肌之上,横着一条足三寸长一寸深的深刻伤口,随着凌晋的呼吸,在紧实的肌肉上起伏。
周溪浅凑近细瞧,极为心疼道:「晋哥,好深。」
老医官便道:「周小公子,别挡老夫的光。」
周溪浅往後避了避,见老医官从药箱取出一瓶不知名的伤药,药粉洒上伤口,凌晋眉头一蹙,呼吸粗重起来。
周溪浅忍不住又凑上前来,「晋哥,疼不疼?」
老医官便道:「周小公子,别碍我施药。」
周溪浅讪讪地向後退去,一双圆眼巴巴地向凌晋。
凌晋歪头看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你给我吹吹,便不——嘶。」
老医官将药粉猛然一洒,凌晋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