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晋望着这万人叛军,像凝挡路的石,他将周溪浅揽入怀中,冷声道:「杀。」
周溪浅曾在行军路上听凌晋为他讲过许多战场典故。
凌晋曾说,战场之上,最畏两军。一为趁胜追击之军,气焰高昂,势不可挡;一为冒死断後之军,此乃最忠诚之士,悍不畏死,气势如虹。
周溪浅曾问过:为什麽主将把他们舍弃,他们却愿意赴死?
凌晋道:「军队中,有数量绝不在少数的一批人,从他们被选入军中的那一刻起,便被培养成死士。这些人家中有难,会得主上第一时间照拂;自身有需,会得主上第一时间关怀;他们日夜聆听忠於主上的教诲,只为主上有难,他们能心甘情愿为主上死。」凌晋的声音犹在耳侧,「他们从入军的第一天起,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周溪浅很少有机会知道万人是什麽概念。
直至他听到屿车倾轧的声音,刀剑拼搏的声音,很久,很久。
凌晋一直揽着他,没有一刻,能让他抬起头来。
直到周围杀声渐歇,他听到凌晋冰冷的声音,「全速追击!」
帅车轧着崎岖不平的道路飞驰前进,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不知过了多久,凌晋才突然将周溪浅放开,周溪浅趴到车辕之上,痛苦地呕吐起来。
周围,已山清水秀,再无血迹。
前方是连绵群山,凌晋未免陷入埋伏,在疾追半日无果後,命将士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探路的斥候纷纷领命而去,待营寨扎好,天已星光点点。
营中燃起了簇簇篝火。
虽未能趁胜追击,但也是胜仗,他们这接连两战削弱叛军主力已近两万,是极好的出师大捷。
食物的香气从篝火上飘散,营地内响起阵阵笑声。
梁蔚领着军医从欢笑声中走过。
他听到一人道:「我就爱跟着昭王征战,跟着昭王,打不了败仗!」
另一人亦接着道:「该叫太子殿下了!咱们是太子之师,往後只会更加风光。」
听到大家的哄闹,梁蔚的眼底也忍不住染上融融暖意。
他领着军医钻入太子营帐。
凌晋已快步迎了上来,面色沉沉,「他身上热得很。」
军医跟着凌晋快步来到榻边,周溪浅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满面通红,睡着了。
军医先试了下额温,又翻出周溪浅的手细细探脉,过了片刻,才道:「殿下不必担忧,小公子乃惊惧过度以致胆气不足引起的温症,下官开些温胆和胃丶宁心补肾的药,小公子饮下几副,必有缓解。」
凌晋沉着面听太医汇报,待太医退下後,看了梁蔚一眼。
梁蔚犹豫了片刻,问道:「周公子是叫战场吓着了?」
「嗯。」
「……不若接下来让小公子跟着後勤走?」
凌晋捏了捏眉心,「等他醒来,看他的意思。」
梁蔚垂下眸,口中嗫嚅了片刻,轻声道:「殿下,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战场的残酷,周公子年幼,见多了……恐伤了心性。」
凌晋看向榻上的少年,跃动的烛火映在凌晋如玉般冷白锋利的面上,显得明暗不定,他道:「他跟着我,往後所见不平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