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就在刹那之间,成了如今模样?
他与凌晋曾骑马踏过脚下阡陌,在金黄的麦浪间穿行,叫李爷爷的车马领着,遥遥地从这片土地走过。
李爷爷曾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过,这里就是他的家。
而今却只剩无尽焦土,绵延营帐,着甲的战士缓步疲行,铁靴踏在焦土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周溪浅随徐晋重新回到屋宇。他终於懂得,这就是战争。
战士殒命,百姓流离,触目哀鸿。
可他也知道,嗟叹或感慨都无用,现下最重要的,是粮草。
从凌晋的舅父——王渊手中运来的粮草。
梁蔚在泗水渡头焦急地等了四日。
这片土地经过李月端的强行徵兵,已到了人迹断绝的地步,脉脉白水之上杳无行船,梁蔚所等的运粮帆船,一直没有出现。
军中的米汤已稀得像水。各地能征讨的粮食已征讨殆尽,将士们饿得面黄肌瘦,摇摇欲坠,但众人还在咬牙撑着,谁也不肯在此时退兵。
因为他们与叛军仅剩一墙之隔。
一墙之隔啊!这是何等代价才换来的战绩?城外河中仍浮着两万同袍,谁能退兵?谁肯退兵?
所以凌晋的将士咬牙撑到了第五日。
第五日,依然没有渡头消息。
凌晋五万的之众已不可能发起强攻,而叛军伤亡惨重,龟缩城内,亦无力迎战。
一墙之隔,谁也不敢擅动。
可此消彼长,内城有水有粮,过不了多久,平衡就会打破。
是战是退,已迫在眉睫。
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齐聚凌晋帐中,众人面色凝重,商议是去是留。
有人喊道:「殿下!杀进去罢!杀进去,什麽粮抢不到?日日龟缩,退不得,进不得,我们受不了!」
凌晋看向他,「你可知以现在战力,强攻内城,要付多大代价?」
「代价又如何?难不成我们就这样退兵吗?」
张璐沉沉叹了一口气,他重伤未愈,又连日饥餐,面色灰败之极,他低声道:「殿下,退兵吧。此时进攻,胜负难料,就是胜,也是惨胜。」
有人道:「都到内城脚下了!此时要退,岂不前功尽弃?」
「所以就要将这五万将士都搭在这城墙之下吗?」张璐嘶声道。
众人将目光移向凌晋,去或留,五万将士是生是死,皆系凌晋身上。
「殿下!」所有人都看着凌晋。
凌晋扫视全场,双眸沉如深海,他道:「等到日落,日落之後,再无援军,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