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句话谈好交易,她便跟在对方身边排队。
没吃完的螺蛳粉还抱在她手里,她要留着这点粉搭配自己的新菜,暂时舍不得全吃完。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那碗粉,已经想象起了猪皮跳脱的口感。以她为中心,腹部不满的嗡鸣此起彼伏,无数人艳羡地分泌起唾液。
刚刚答应了她的素食主义者咽了三分钟口水,痛下决心戳了戳她:
“其实……我是正在挑战全素的‘蛋奶素食’,现在我有点想等吃完饭再继续挑战。”
“啊?”健身房老板炸眨眼,没反应过来。
“所以我准备选炸蛋作为‘我自己的’第三个配菜……要不你去找别人吧。”素食主义者强调道。
也许毁约是不太好的行为,但是这时候顾不上这麽多了。
健身房老板被请出了队伍。
她看看手里有点凉了的螺蛳粉,欲哭无泪。
“我就知道,世界上根本没什麽救世主!只有自己才是可靠的!”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发出被骗了的怒吼。
又一次跑到摊位上来的大学生举起香肠,缩缩脖子:“还有一口,你吃吗?”
“吃。”
大学生稍微扭头,耸肩摊手,露出一个嘲讽的玩笑表情,旁边人都笑起来。
他们是《美食之王》观衆社群里比较相熟的一群人,正趁着这个机会见网友一面。
作为公开放毒还得到了现场全部四位嘉宾签名的叛徒,大学生顺理成章成为了团体中地位最低的一位。
他受到健身房老板的啓发,主动提出自己愿意把每样配菜都分一半出来,以此争取“原谅”。
但谁也没想到,一番紧张刺激的线上比骰子之後,一位欧皇获得了全部三样菜的食用权。
更让欧皇没想到的是,可能是在此消耗了全部的运气,煮好的米粉正好在大学生之後丶在他之前告罄。
等他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螺蛳粉找到大学生,正好和这位戳着香肠啃得正欢的年轻人四目相对。
欧皇看着只剩最後一节的香肠,再看看空无一物的汤碗,发出愤怒而萎靡的呐喊:“狗贼,还我配菜——”
被欧皇碾压了三局的其他群内好友们并不拔刀相助,一个个抱臂展在旁边,再次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今天虽然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彼此却并不陌生。
虽然《美食之王》的节目机制注定它只接受会说英语的选手,筛选掉了一大批有天赋的厨师;虽然它向流量和资本下跪……
这个过大于过的综艺,唯独做了一件大好事:以自己为纽带,聚集起一群对厨艺怀着最虔诚态度的人来。
短短几天过去,加布里埃尔和胡安已经熟练掌握了拌粉丶汤粉丶炒粉等各种米粉菜肴。
他们学会了最传统的中式做法,也吵吵闹闹地开始研究自己的创新。
笑声和欢呼声填满了幽静的山谷,几乎有一瞬间,蒋醉馀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天空与岩石的狭缝里,长久地摆摊下去。
学院派研究者说饮食是最保守的文化之一,他馀不能茍同。
诚然,人们总是把心底最滚烫的位置留给故土的味道,可品尝新事物的低廉成本,实际会让餐饮成为人们最容易接受的他乡文化。
有蓝纹奶酪和鲱鱼罐头“珠玉在前”,欧洲食客们对螺蛳粉臭味的接受度比他想象中要高得多。
他们飞快地爱上了这种食物,并在两天後得知要撤摊的噩耗时哭得真情实感。
齐新雨看见其中难得眼神希冀的两大一小,那三人走上前来。
“我叫蘑菇,是个旅游博主,第一天就来吃过您的摊子。”其中的女士说。
他们原定今天从马德里回国,但三个人都对螺蛳粉惦记得辗转反侧,干脆选择了从马拉加出发转机回国。
在前往马拉加的机场之前,他们又一次来到龙达。
“您是中国人,以後会回国继续卖螺蛳粉吗?”蘑菇满怀期待地问,“我们可以去拍探店视频!”
“会回国的,”齐新雨轻轻说,“但是不一定卖什麽哦。欢迎关注《摆摊日记》,节目直播会一直持续到我们回国。”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拇指从脖颈扫过。齐新雨缩缩脖子,回过头去。蒋醉馀单手拿着电话,含笑看着他。
他——至少在遇见齐新雨之前——不常露出这样的笑。原本是眉头略沉的相貌,不茍言笑时显得有些凶,一笑起来却像是能把全世界捧出来。
齐新雨伸手去捂他的脸,他怕自己再对视下去要忍不住干出什麽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一家三口赶车去了,蒋醉馀静静地问:“回国?”
齐新雨点点头,被这张脸一盯把什麽话都吐了出来:“回国,跟你回国。”
蒋醉馀满意了一点,一扬手机:“下一站在法国。那边可是有一位视你为缪斯的先生,因为太想为你创作,兜兜转转委托管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约时间呢。”
说的叫什麽话。
齐新雨眼珠一瞥从他脸上扫过,鸦睫掩着目光,眼瞳路径清晰分明,像有千般情绪。
他探手,一言不发地取过摊位上那瓶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