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醉馀顺势打量去。眼前的青年颇为眼熟,比自己矮了半头,五官犹带稚气,他们两天前才远远见过。
青年穿了件棕褐色长袖罩衫,衣服上还有新鲜的油彩痕迹,手里捏着的硬木调色盘和裁纸刀仿佛是为了防身,浅薄荷绿的猫儿眼蓦地瞪大。
蒋醉馀一愣,两人同时望向他手里的钥匙。
半晌後。
“看样子你暂时只能住在这了。”青年带着蒋醉馀坐在了沙发上,不自觉地理了理罩衫,试图挡住上面乱糟糟的颜料印记。
他有些窘迫地补充道:“门口那些纸箱是我做装置艺术用的,可能有点挡路,我会收拾好的。”
刚刚经历了一顿紧急联系,他们终于搞明白了其中乌龙。
青年家里是这个综艺的投资商,导演原本联系的住宿出了问题,于是他家长把这几间房産全都租给了节目组,却根本没想起来通知自己的儿子。
……更没想到他会在复活假期的时候,为了写生方便而自己跑过来住。
“我是不太打算换地方的,”青年说,“不过一楼还有一间客房和盥洗室,蒋先生可以自便,只要不上楼就好。”
“你知道我姓蒋?”蒋醉馀下意识问道。
青年顿了一下:“啊……刚刚他们和我介绍了。”
他把桌上五颜六色的郁金香向旁边推了推,笑着给他倒了杯茶:
“既然如此,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Zephyr,中文名叫齐新雨,目前在伦艺读硕士。”
蒋醉馀倏尔擡头看向他。
Zephyr不能算是一个寻常的名字,甚至该说冷门。
这个词最早出自希腊神话中的西风之神,在英语中的含义囊括了西风丶和风。
英国的某个姓名评分网站显示,百分之九十的用户认为它罕见而奇怪。
而英文名叫Zephyr的“齐新雨”先生,大概天底下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柳面和风随去棹,壁池新雨对长檠。
齐新雨,正是书中反派的中文名。
他是个黑发碧眼的中英混血儿,从小在英国长大,原书作者曾反复描述“他水绿色的眼底一片深沉,像盛夏冰冷的深潭”。
但此时的齐新雨,还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美术生。
他于绘画一道天赋卓绝,一路跳级带提前入学。
再加上英国本科三年丶研究生一年的独特学制,他到今年秋天就能硕士毕业,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蒋醉馀摸了摸下巴,按照书中说法,齐新雨“也不知道看上他什麽了”,是他为数不多的真爱粉。
他是个富二代,家里开了医院,在假期结束前跟着母亲视察,机缘巧合撞到了被送去抢救的自己。
很显然,抢救失败了。
这就是齐新雨“黑化”的契机。
他默默打理好了偶像的後事,以自己的作品为刃,在大洋彼岸指使藏家们狙击主角攻受的事业。
那时候,主角受南楠已经成为国内无人能比的顶流偶像,也与金主攻靳书甫修成正果。
他放弃了最纯粹的热爱,甚至最终亲身跃入纷争。
但作为一名“反派”,他注定要被主角光环搞得身败名裂。
齐新雨下线的那天,读者们“弹冠相庆”。
他的画室落了厚厚一层灰,只剩一副从未公开的新作,被创作者一把火烧去。
蒋醉馀默默叹了口气。好好的艺术界新星,怎麽就被折腾成这样。
他本以为自己将要悄无声息地死去,谁知在死後收到了一颗鲜活跃动的真心。
齐新雨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在聊天里随口一提的希望埋骨处被种上一丛醉鱼草,却把他葬在了一片百花争妍的花海。
齐新雨说,希望他有不拘类目的满园春光。
蒋醉馀看着面前尚显拘谨青涩的人。
既然让他提前知道了那所谓的“未来”,他就绝无可能忽视那些赤诚浓烈的情感。
粉丝与偶像的关系可称脆弱,大概没有人会忍心让这一腔爱意以滤镜碎裂告终,落得满地鸡毛。
他打开手机,搜索书里提到的齐新雨的社交账号。
保持着对方喜欢的人设,直到他脱粉……也并不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