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中倒入白酒和米醋,蒸笼里除了橙子还铺了满满一层干菊花,希望可以再多增添一分花香。
待到水烧开,蒸锅上汽,把橙子用旺火蒸八分钟,这道菜也就完成了,剩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摆盘。
橙子自己就是载具,还有精雕细刻的纹饰,但显然不能捧着橙子直接上台,摆盘装饰又不能太过喧宾夺主。
蒋醉馀找出最基本的白瓷圆盘,在上面铺上一层白砂糖。
他看看盘子,总觉得缺了些飘逸舒展中国菊花做装饰。但此地远隔重洋,此时恰逢暮春,他的设想大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
正在犹豫之时,蟹酿橙蒸好了。
他轻柔地用纸巾蘸干橙子上的水汽,将它放在餐盘正中间,被细细密密的晶莹糖粒簇拥。
蒸笼的密封性很好,刚打开盖就有热气伴着香气扑面而来,至今还没有散尽。
蒋醉馀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找出一把喷枪。
他把砂糖从中心向四周逐层燎过,越向内则焦糖化程度越高。他不需要过多的焦糊风味,故而圆心是漂亮的浅褐色,最外圈是完全没有融化的白色。
重新把橙子立在正中,融化的焦糖用牙签挑起来变成肃杀的立体尖刺,与菜品本身的鲜美温和形成鲜明对比。
他一直很擅长卡点,放下手时比赛刚好结束。
蒋醉馀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又是第一个被叫上台点评的人。
按照瑟琳娜的说法,柑橘最突出的味道就是水果的酸甜,还有隐隐的草木香,口感则是汁水充沛,看起来与以咸鲜滑嫩出名的各类海货适配度极低。
但蟹肉本身也是有一丝甜味的。用这一抹甜提纲挈领,就能串联起这两种食材。
相比于另外两名选择螃蟹的选手将橙子榨汁以解决口感冲突的做法,蒋醉馀保留了橙肉本身。
虽然在炒丶煮丶蒸三重工序之後,橙肉们大多已经融进了汤里,那些保留了形状的果粒却被点石成金般地变成了汤羹里藏着的宝藏。
蟹黄咸鲜,蟹肉软嫩,橙子酸甜,菊香淡雅,彼此交织又毫不杂乱。
姜啤和柚子酒的加入又增添了一冷一暖的底味,使食客吃再多也不会感到腻味。
“在把这一勺吃进口中之前,我都完全没有想象过这道菜会是如此的味道。它又甜又咸,但是并不奇怪,甚至相当好吃。”奥斯汀说。
“把甜和咸平衡到这个地步,让它们融洽协调,而非以甜衬咸丶以咸衬甜,这是一个绝对大胆又绝对成功的做法。”
“我不得不承认,哪怕一千年过去,这品蟹酿橙也依然拥有征服味蕾的魔力。”夏洛特总结道。
“感谢中国古人把它记录下来,也感谢醉馀你把它搬到赛场上来。”
但正如加布里埃尔在挑选食材时所期待的,另外两个选择螃蟹的人就没有这麽好运了。
伊拉选择了葡萄柚对传统柑橘螃蟹沙拉进行改良,却没能掌控好它们淡淡的清苦,甚至加入了同样微苦的孢子甘蓝和埃曼塔大孔奶酪。这份独特的苦味最终也没有变成让人喜爱的“风味”。
丽贝卡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创新,做出一份蟹黄黄油炒蛋,再配上橙皮面包做成三明治,结果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勇敢挑战橄榄和味增的三人中,粥川作为日裔自然是选择用味增和柚子制作调味饭。
伊薇特则呈上了一道甜品,蜜橘凝乳脆橄榄和肉桂姜饼。
“安迪,”夏洛特皱眉道,“说实话,我们和赞助商敲定这周‘协调’的比赛主题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
他在从前的比赛中就表现出了在复杂风味把控方面的缺陷,这场挑战赛着重考验味道和食材搭配,对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情况。
然而安迪自己从不觉得他的菜味道杂乱,这次就信心满满地知难而上,挑选了香橼作为自己的柑橘类题目。
“这是一道泰式冬阴功汤风味的酸辣味增汤。”他指着颜色奇怪的汤说。
“泰式冬阴功汤风味——酸辣——味增汤?”评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是的。”安迪充满信心地点点头。
冬阴功汤可能算是泰国最有名的一道菜了。
汉语中这个词是音译的,它实际的意思是“酸辣虾汤”,其中辣味的来源是当地特産的辣椒和辣咖喱,而酸味主要由卡菲尔柠檬提供。
再加上极富热带特色的椰粉丶虾油丶鱼露,以及大量香料,成品劲爆丶浓墨重彩,喝起来口感略带沙质。
可与之相对的,味增汤作为日本传统菜肴,是定食和简餐里的常客,味道咸鲜,搭配的大多也是豆腐丶海带之类清淡的素菜。
“所以我烧热椰子油把虾头煸出红油,加入味增丶辣咖喱块,用木鱼花和昆布煮成的高汤替代冬阴功汤中的清水或椰浆,等到出锅前再挤上卡菲尔柠檬和香橼汁。”
安迪自认为其中辣味和酸味的材料使用得都比较少,依然能尝出来味增的酱香。
夏洛特轻轻撇了一勺汤:“但是我们知道,酸辣经常会被用来祛腥或掩盖异味,和鲜味是彼此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