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止不住地想,如果齐新雨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最活泼的一面,他这样一个在男团里被吐槽无趣的性格该怎样回应才不至于扫兴。
虽然对方还并没有这麽做。
像一只警惕的猫,会蹭过你的小腿丶会团在你身边晒太阳,却连懒散舔毛的场面都不教你看见,更遑论爬高上低的生动场面。
我是个可悲的卑劣的家夥了,他一边把全套服装塞进箱子一边想。
齐新雨应该还没见过他的全副装扮。
除了西风太太画过的丶他曾经在国内穿过的短外套,作为伦敦分队名义上的队长,他还额外有一件大氅。
只不过这个舞台配合太难,他和塑料队友们一直没练出来,大氅也就掩在防尘袋里无人得见。
都是一脉相承的风格,想来他应该也会喜欢的吧,蒋醉馀把行李箱推到门口。
打破拘谨的最好方法,就是创造一次足以撞碎所有隔膜的巨大情绪波动,比如一份足以打破形象包袱的讶异。
作为节日的一部分,小镇里不乏租赁或出售哥特系服装的商铺。
蒋醉馀哄着齐新雨先去试衣服,和导购小声交谈几句,拎着自己的包两手空空也进了隔壁试衣间。
他穿惯了的演出服,在後台练就一身光速更衣的本事,本以为自己能穿戴整齐地迎接齐新雨,却没想到率先被震惊到的是他自己。
齐新雨已经站在了镜子前。他选的是一套还算常规的短斗篷配长裤,料子顺滑柔软,装饰繁复。
他低着头,很认真地整理扣子。
并非人们提起王子系时第一反应的短裤长袜——毕竟他小时候真的在穿这种东西——配色也是很符合节日气氛的冷调深色,蒋醉馀却一瞬间看他像极了童话书里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他保持着掀开更衣室帘子的动作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像那条蛇,想要把大象一口吞入腹中,共同变成那顶巨大的礼帽,任谁看来他们都是一体的……
这都哪跟哪啊。
他无奈地晃了晃脑袋,齐新雨恰巧转过身来,张张口,把嘴唇咬得发白。
蒋醉馀看到他抽了抽鼻子丶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蒋醉馀身上这件大氅两个人都很眼熟。从前他还在国内的时候,这一直是南楠的演出服。
他当时按队形站在对方後面一点,每每做到一个扬手的动作,南楠胳膊带着长至小腿的外套挥起来,下缘就会被掀到他脸上。
但现在,他很庆幸这件大氅足够长;长得像一对黑色的羽翼,足以把扑向他的齐新雨拢入其中。
好消息是过分震惊确实可以让人忘记拘谨,坏消息是……好像有点吓到他了。
蒋醉馀轻轻拍着青年的後背:“小齐,放松。”
齐新雨揪着他的衣服,声音闷闷的,有点埋怨:“蒋先生什麽时候认出我来的?”
蒋醉馀老实巴交:“第一眼。”
早在他知道齐新雨的名字之前,早到他穿着罩衣从画室走出来的时候,蒋醉馀就觉得这张脸眼熟了。
再往前算一点,他还在国内丶还是个群舞只能站在最後一排的纯新人的时候,齐新雨第一次走进他们的剧院。
他在人群中好显眼,蒋醉馀当时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在第二次舞台时举起自己的灯牌。
後来他被“发配”到了伦敦分队,演出变成了每月一次,齐新雨还是会来。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观衆寥寥的台下,跟着音乐轻轻摇晃,像某策略游戏里那朵向日葵。
不需要再僞装自己的粉丝身份,那些被压抑的惶恐激动和快乐就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齐新雨慢慢地说,“我最後一次在舞台上看见你的时候,你状态好差。”
疲惫丶迟钝丶在队友的貌合神离的孤立中被动消极,看不出来一点最初让他当作缪斯的端方正气和压迫感。
齐新雨以为自己面对这样无趣的演出会转身就走,但他并没有。
他甚至一反常态地跟着身边的粉丝,不太熟练地呼喊起来:那姑娘喊着“youaresocute”,齐新雨喊着加油。
蒋醉馀在台上听得影影绰绰,却突然想,只要有一个人——比如这位很眼熟的绿瞳粉丝——还在为他欢呼,他就可以继续在这个团里坚持下去。
那天晚上回去,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蒋先生认出我了还不告诉我。”齐新雨告状。
蒋醉馀摸摸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赔礼:“我们去刚刚路过的工艺品店买你喜欢的杯子,然後去吃镇上那家全英最有名的炸鱼薯条,好不好?”
齐新雨还愣愣地揪着他的衣服,蒋醉馀给店员交了钱,把他的手拉下来:“出了炸鱼薯条店我们就去修道院,台阶爬到半山会有一辆冰淇淋车……”
“我可以吃三个球吗?”齐新雨说。
他的手还被蒋醉馀握在掌心,他动了动手指,偷偷从对方的指缝穿了出去。
蒋醉馀低头看了一眼,是很标准的十指相扣。
他说:“不可以,但是我们可以加起来点三个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