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
什麽情况?
万山游胆战心惊地看了看林空青,又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的萧长宣,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楼寻身上。
这麽一番突如其来的插曲,这位冷漠无情的半仙身上叫人畏惧的杀意也散了,他可惜地朝万山游瞥了一眼,旋即看向矛盾更大的那一方——
“发生何事?”楼寻问萧长宣。
萧长宣噙着笑从楼梯走到楼寻身侧,指了指前面爬起来的林空青:“你问问她,看看她说了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话,有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谢氏出了你可真是了不得。”
楼寻于是望向林空青,“你说了什麽?”
“……”林空青沉默抿唇,那股不屈不饶的气焰逐渐消了下去,朝楼寻微微垂下头。
“好啊,”萧长宣嗤然勾起嘴角,“不说我来说好了。”
“这小屁孩是不是有你在就挺乖的?之前在你面前又怂又弱,全是装的。”萧长宣控诉道,“她先前追击那两个灵力仿生,在他们自爆之前用溯时取了记忆,而後借此威胁我。你知道她怎麽跟我说话吗…”
“半仙,”林空青打断萧长宣,她先对楼寻低眉拱手,随後反向指控道:“空青并未逾矩,是魔尊先言语辱人!”
萧长宣额角青筋一跳,抱起两臂,周身浓郁紫气泛开,“哈,就凭你也配我言语侮辱?我对你说过最重的话不过就是不待见,少给我血口喷人!”
“半仙,”林空青紧跟着道,“您也听到了,魔尊从未看得起我,字里行间全是打压。”
“……”萧长宣咬紧後槽牙,他嘶了一声,“我今天杀了她会怎麽样?”
“会作废条件。”楼寻道。
萧长宣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还在谢氏刑罚堂用林空青的命跟楼寻换了个条件。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长宣气得牙痒痒,心想当时在青山就应该顺手把她送去投胎,要不是楼寻执意护着,他何至于这般憋屈。
这女孩简直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在谢氏审判时装得楚楚可怜,在刑罚堂看着柔弱坚强,又惯常喜欢在他们面前示弱,叫楼寻和他都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
特别是他,觉得林空青毛都没齐,顶多就是个碍眼的“故友妹妹”。
岂料她表现出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他每次见她都是跟楼寻在一起!
“你知道她刚刚一跟我上去就和我说什麽吗?”萧长宣想着就来气,他扯住楼寻袖子,“她居然直接跟我说‘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太看得起你,所以我们也别浪费时间’?她疯了吧?”
林空青一听他告状,连忙也跑过来抓楼寻另一只袖子,“半仙勿听信他独言,若非折辱自尊,以我现今处境我何至于跟他把关系闹得如此僵硬,我……我原本就……”
林空青说着就哽咽,还是那副泫然欲泣,眼泪悬而不落的倔强模样。
她看了眼萧长宣,“我自小孤儿,向世间所予所求不过就是争一口气,能有人正眼相待,但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今日我确有逾矩,出言不逊,如果招惹您不快,我向您道歉。”
萧长宣:“?”
萧长宣:“哈,这出恶人先告状演得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林空青嘴角忽然溢血,楼寻脸色一变,不过眨眼,林空青径直晕倒在了楼寻怀中。
萧长宣:“……”
楼寻蹙起眉,仰脸看他,“你下了多重的手?”
“……”萧长宣舌尖缓缓舔了一遍牙关,最後按下性子说,“我没下手,不然她没机会活下来。”
一旁呆滞的万山游看着人事不清的林空青愣了两秒,随後想到了什麽,赶紧跑到楼寻身边探她灵脉。
“半仙,不丶不是丶”万山游一着急就容易忘词口吃,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道:“是灵力反噬!她追击那两个灵力仿生时灵脉使用过度,她反噬了!”
*
林空青觉得自己好像沉在水里。
水浸泡着她全身,叫她手脚冰凉又沉重,灵脉每一处都生疼。她用迷蒙的意识反应了一会,迅速判断出了自己的病症——灵力反噬。
她有多少年没有过灵力反噬了?
林空青皱起五官,调动灵池里残存无几的灵力流转全身。
好像自从进入青山外门後,就再也没出现过灵力反噬,青山的灵气充沛,充溢她的灵池绰绰有馀,可惜她逃出来了。
说起来,她为什麽要进青山?又为什麽要逃出去?
哦,因为谢羽时。
林空青默然想,那个青山谢氏的叛徒天才,那个蠢得无可救药的万世圣母,那个差不多都要毁掉她一生的……“义兄”。
她永远记得自己见到谢羽时的第一面,平平无奇的面孔,破破烂烂的衣服,带着一身血出现在边境街道,明明自己都奄奄一息,却救下了被野狗群攻的她。
两个血淋淋的人,一大一小,谁也不认识谁,却牵着手在雨夜里找了一个垃圾堆,他们擡开被冻死的流浪汉尸体,盖着有味道的塑料薄膜入睡,屋檐上雨点吵闹而安静。
她那天觉得自己睡着後可能就不会醒来,于是毫无防备心地把自己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心想能在死之前能有人陪着,暖和点也不错。
谢羽时却捧着她的手,顶着涔涔的血和她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保证你会醒,我保证我们都会醒。”
林空青当时没说话,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好像感觉到谢羽时在哭。
眼泪落在她小小的手心,烫到皮肤。
她那时不知道谢羽时为什麽要哭,也不知道谢羽时为什麽会是这幅样子,为什麽要找到她,救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