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间竟看见了七年前青山的旧影,深紫衣袍的人坐在那张塌上附身,正对着躺着的人说着什麽,虎牙尖尖,神采飞扬。
“……”他下意识走过去,坐在与当年如出一辙的位置上,指尖拂过床褥,触感陌生。
言语吵闹犹在耳畔,楼寻恹恹垂眼,已经不记得那时是什麽样的感受,他忘记太多,就算刻意保护刻意回想,心底也是一片虚无。
“……”
他直愣愣和衣躺了下去。
疲惫的睡意先席卷他的意识,小心翼翼保存的记忆如梦般染来,楼寻听见风声,婆娑树影的沙沙声,机械鲲鹏羽翅划过天际的声音,还有……某个人倚在窗栏上,轻轻晃腿的声响。
铃铛紫蝶被衣摆拨动,清泠泠的音色。
他下意识因这声响而心安,神思逐渐清醒,也缓缓放松,而後铃铛声会离他越来越近,床榻边缘塌陷下去,温热的呼吸凑近,接着,带着薄茧的指尖会……很轻很轻擦过他眼角。
他是什麽反应?
他装作昏迷未醒,却在凑近的动作里心湖微澜,随後,在呼吸近可以交缠时——
“阿寻。”
睁眼。
眼前银光细闪,绛紫如同日升月落时的霞光,绮丽得不真实。
楼寻怔然看他两秒,又移开眼神,不知想了些什麽,浅淡的神色分明没有任何变化,眼一垂泪却顺着下睫滚落。
这两滴眼泪瞬间砸懵了来人,他万分慌乱无措,“怎麽,怎麽哭了?等一下,我,是我唐突,抱歉,我不是故意,我现在走,你,你先别……”
“我醒着。”楼寻扯住了他衣袖,声音很淡,听起来有些冷漠。
“……我知道,我只是……”近在咫尺的人沉默一会,“抱歉,我实在……”
“我明明知道怎麽做,但我……”楼寻没有继续说,他低着头,错落额发遮挡他眉眼,“那天,刚到青山那天,我很早就醒了,我知道你在不远处,我听见你的铃铛响,我是在等你过来,但你过来是要干什麽,我在期待你,还是什麽?——萧长宣,我想不起来。”
眼前人没有说话。
“神火烧过……我,”楼寻将衣袖攥紧,“萧长宣,我想不起来。”
呼吸又开始艰涩,楼寻只觉前两夜拜神时的沉重再次掐住他脖颈,他紧闭双眼,下一瞬,却有人坐在他身前,指尖插入他五指,捧着他的脸,将额头贴了过来,“阿寻。”
楼寻擡起一双泪眼,正对上他日思夜想千万次的脸。
刻骨的思念在喊他名字,“阿寻,看看我,我是谁?”
“梦。”楼寻喉口酸涩,垂泪道。
或是心魔丶幻觉丶思念,千万种答案,但不会也不可以是真实。
“摸摸我。”萧长宣牵过楼寻的手,想让他触碰自己,楼寻却不肯。
他与他四目相对,心疼忽然像雾一样在萧长宣身上弥散开。
这固执的仿生人曾说自己不会惧怕任何东西,从今不会,以後更不会。可时过境迁後竟面对幻觉都会胆怯,怕虚妄破灭,更怕面对真实。
是因为我吗?是我将你变成这样的吗?你是否因此……才会与我说不复相见?
是我私心误你吗,是吗。
萧长宣看着沉默落泪的心上人,忽而轻声道:“你说,那天你醒着,听见我的铃铛响,闭着眼在等我过来。”
“……”
“但并不知道我过来是要做什麽。”
他凑近,“我告诉你,那天我原本要做什麽。”
他抓住楼寻指尖,与其十指相扣,随後在楼寻低眸的瞬间——
侧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