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绝无可能再重来一遍了。我或许能忘记那晚逐渐消失的汽车红色尾灯。
可是这场大雨不行。
这铺天盖地的轰隆做响的惊雷需要坚定的意志才能克服。需要多年积攒下来的安全感,还需要妈妈那充满温暖和希望的怀抱。
你必须拥有能使你全心全意的爱的情感来源,你必须记得年幼无知时的温暖午后,记得妈妈和爸爸带回家的明信片,还有楼下小吃摊的甜豆浆,小镇街道上的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以及晚饭后经常一起散步的小弄堂。
记得刚洗完衣服上淡淡的好闻的香皂的清香,记得妈妈唇边那抹浅浅的微笑,带着这些许旧日的回忆,我从这场无边无际的暴雨中回过神来。
可是那个美丽且可爱的世界都随着那一阵阵雨滴狂乱的拍打声和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如同一颗颗炸弹一般在我面前炸的粉碎,化为乌有。
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幢罪恶的大楼的了,只是机械的摸索着往家的方向茫然若失的走着,如同一幅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轰隆隆,哗啦啦那不断划过天空的闪电将只有零星路灯的小道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
全身上下被浇的如掉进水桶一般,在本就炙热的夏季却能体会到几许的寒意。
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经历了剧烈运动的我已经感觉非常的疲惫,胃里的那种空腹感不断的翻腾。折磨的我不住的揉着肚子来缓解疼痛。
我抬起头张大嘴巴,口中的干渴让我贪婪的舔舐着空中滴落的雨水,那种内心深处因为缺水的灼烧感才慢慢褪去。
小镇安静的可怕,空无一人的街道,时不时的响起几声狗吠,狂风吹过弄堂窄处传来的呼呼声,还有看不清的某个屋顶的一片砖瓦的掉落。
都提醒着我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充满罪恶痛苦绝望无助淫蘼的窗口茫然的站了多久。
时间就好像在雨水的倾泻下失去控制。
我只是机械的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眼前生的一切不知所措。
我不恨这个这场大雨。
我竟然有点感谢这场大雨。
雨点一滴一滴的落下,从微微的细雨到最后如盆倾倒的一张大大的厚厚的遮天雨帘也就一会的功夫。
拳头大的雨滴拍打在树叶上,房顶上,出啪啪啪的声响,房顶上的积雨汇成一道瀑布般的银帘倾泻而下。
打湿了我的头。
打湿了我的衣服。
打湿了我的眼睛。
打湿了我的眼泪。
眼泪………
是啊!
雨水真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洗刷掉曾经拥有的,也可以洗刷掉曾经存在的。
原本在那木质百叶窗的角落的那一股不起眼的液体,也随着这雨点猛砸起的一朵朵晶莹的水花而渐渐的消失不见了。
就如同此刻我脸颊的眼泪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窗外站了多久。
雨依然无边无际的下着。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雨中苍松园浴室更显的宁静安详,园中的香樟树和松柏高大挺拔,遮挡了不少的雨水,此刻倒显的雨小了几分。
树冠处的一窝猫头鹰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浇的彻底湿透,在猫头鹰妈妈的羽翼下,两只半大的小猫头鹰被远处轰隆隆的雷声给惊的探头探脑的出咕咕咕的叫声。
虽然雨倾盆而下,但因为猫头鹰妈妈的保护,他们似乎完全没有被淋湿,在妈妈的臂弯下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啪嗒~~啪嗒~~拧紧了最后一个浴室喷头的开关,一位老人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总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了,可累死我这老腰了。
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可老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即将关门歇业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喝醉了的恶汉不顾阻拦硬是冲进来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
等他离开,老人一看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这兔崽子,喝完酒来泡澡也不怕晕死在里面,真是不可理喻。
肥大爷带着的圆圆眼镜被浴池内飘出的蒸汽给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白雾。
显的有几分可爱。
他的下身围着一块白毛巾,圆圆的肚皮上有几个火疖子,看来最近体内虚火上升。
已经谢顶的脑门像一块被犁过的田地,没有一根杂草,光滑而冰冷。
两边还有几许头被他服服帖帖的贴在头皮上。
此刻也因为汗水而略显尴尬。
肥大爷一刻不停的忙着手上的工作,整理客人随意乱丢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