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4颜
後两天,胡天喜安分了许多。他把那包玩意儿全塞进了床头柜,上好锁,像是生怕再见着它们一样。他老老实实地读书丶做题,直到复课。
因为送走了一级学生,学校比往日要更空寂了些。第一节课临时改成校会,胡天喜他们在教室里聆听校长激情四射的广播演讲。
“同学们,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就在昨天,我们送走了又一届的高三学子。尽管学期还没有结束,但高二的学生应当有这样的自觉:你们现在已经成为高三的学生了,未来一年里,我们要保持高亢的劲头,继续认真学习丶虚心讨教,以期在三百六十五天後不负自己多年来的辛勤……”
校长的讲稿准备得不错,可惜根本没人听他说话。班里人各开各的小差,各有各的精彩。
胡天喜在做题。带有电流音的广播显然影响了他的思考,他每列一个算式,就不得不搁下笔长久地思考一番。李星焕在转笔。顾志鹏还是没有来上课。胡天禧说他是体育生,练长跑的,还半年就艺术考试了,正是冲刺阶段,来不来学校全凭心情。
正好校长也提到了“冲刺”这个词。我听後,讥讽地嘲说:“这冲刺可真够漫长的,一千二百米长跑,你八百米就开始加速冲了是吧?”
胡天喜说:“这个说法很常见啊。大概是觉得我们到复习了吧。课程加速过一遍不是吗?”
“有意思吗?第一次没学明白的,反正也复习不明白。”
“也不是吧,不还有挺多靠高三一年一飞冲天的嘛?”
“那他们多半是开始没认真,到再讲的时候终于愿意施舍老师一个眼神听课了。”我往自己习惯坐的方向看去,李星焕一手撑着个脑袋,另一只手还在转笔。那笔在他手指的操控下陀螺一般高速旋转着,我期待能看见它掉下去的一刻。
可惜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我问胡天喜:“他怎麽坐在那里的?”
“谁?”胡天喜擡头找了会儿我指的人,“哦,李星焕”
“昂。他怎麽坐那麽显眼的地方?”
“不知道,他选的。”
“选的?”
“嗯,我们班按期末成绩自己选座位,所以他每学期都能第一个选,每次都是那里。”胡天喜抓了抓头发,不解地问说,“坐那儿怎麽了?我觉得还挺好,但如果要我选我肯定不选那麽前边。”
胡天喜不喜欢和别人産生接触。最开始他虽然是被挤兑到垃圾桶旁,但久而久之,他爱上了这里,尤其爱没有人来打扰。课间,除了丢垃圾的没谁会往垃圾桶跑,他也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找他。这样的环境里他并不感觉孤独,反而乐得安闲。
“没什麽,那是我先前坐的位置,好奇怎麽坐了个人渣上去罢了。”
“天禧也喜欢坐前边?难怪,你两成绩都好。要不我下学期也……”
“成绩和坐哪里没有任何关系,麻烦收起你朴素的实用主义玄学观。这题怎麽还不做?老师不是才提过,就忘记了?”
学校里并没有什麽新鲜事。校会结束,老师开始上课,到点就走人,对这个乱哄哄的班级没有一句多馀的叮嘱。别的老师大抵也是如此。他们不愿说句鼓励或激励的吉祥话,不愿对给这帮焦虑的孩子安慰一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近两年的相处,让他们看清了这批学生的本质。他们的关系是彼此应付,老师假装在上课,学生假装在听课,然而一年後老师照旧这麽教育下一个班级,学生们却不知道要奔赴去了哪里。
胡天喜算是少有的认真的学生,但他低调木讷,老师并不很记得他。其实老师记不住这班上的大部分学生,他们大多没有特色,然而李星焕是个例外。一是他的成绩实在太扎眼了,二是有关他的传言实在太多了。
我听过好多版本的李星焕。
在大部分人看来,他就是纯粹一个魔王,一种纯粹的恶。他做坏事从不需要理由,也没有底线,因此尽管有着超人的成绩,但他们并不喜爱他。
小部分人眼里他是一个象征,他们视他为自由的一种方式,发自内心地追随他,对他有着宗教式的虔诚。他们向往跟随他丶成为他,最後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