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这麽晚了过来?”
许任安轻声问,话语里还带着些轻咳。
一听他这说话腔调,顾九阳魂都飘了,他踱步过去,手轻轻搭在许任安的肩上,一下又一下的磨蹭:“哥,父亲接到探子的话,说最近这一月来这镇子并无异样,眼下就疯了三个人,也不是什麽大事,就算案破了也没什麽用,不如随我回去,和母亲商谈,仕途不过停于股掌之间。”
他说着,放在许任安肩上的手慢慢下滑,直至到了微微突起的尾椎,才用力一揉:“你说是不是?”
嫡庶有别,一个别字,是天壤之别的别。
许任安低着头,眼里闪过几丝阴郁狠辣,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避开顾九阳的手,倒是往後微微靠了靠,病白的脸上含着笑,无端生出几分风情:“既做了,那便做好,也给父亲母亲添光,。”
顾九阳吞了吞唾液,腔调是多年流连烟花之地练就的心疼:“可你这幅身子骨,叫人担心呐。”
手接着往下……
透过掀起的一块梁砖,予濯面无表情的睨着里面逐渐露骨的画面,脑中莫名响起了一段又一段的世界走向叙述。
【阿尘蜷缩在地上,手用力伸着去够被废弃掉了的油纸袋,但集市人太多了,谁的脚踩到了他的手,碾的他生疼生疼生疼——】
【阿尘是孤魂野鬼,周围的人变成毒辣的光,将他照的浑身腐烂,体无完肤,他手脚并用的爬进阴暗,祈祷着一丝庇佑,】
【他的愿望成真了,那位公子羸弱却笑的很好看,问他疼不疼,他问他疼不疼……】
予濯面庞越发冷峻,如水月光注进他的眼底,转瞬间成了摄人的冰霜,他不耐烦的掐断脑中叙述。
眼盲心瞎。
小房里氛围暧昧,衣衫半解不解,没人注意到锁的死紧的门无声之间被推开了条缝隙,推开合上,不过只一声轻细响动。
予濯绕过屏风,光明正大的站到案前,双手抱臂,黑眸映出交缠的两人,脸上没什麽表情的看着,直到——
“你是什麽人?”
“滚出去!”
予濯脑袋微微侧偏,一本书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细白的划痕,他擡手摸了摸,低而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吗……”
他擡头,漆黑的眉目在烛火中愈发深邃凌厉:“刚刚不是还要找我吗?”
“来人!来——”
予濯迅速闪身上前,一把掐住了顾九阳的脖颈,不到片刻,顾九阳的眸色竟渐趋涣散,予濯轻声笑了一下,嗓音近乎温和:“别吵。”
接着,他转头,看向旁边自以为毫无痕迹移动着的许任安,不容置疑的说:“不要乱跑。”
两句话,只有六个字,又轻又淡,却活像阎王罗刹的喃喃低语,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夜间,街上空无一人,予濯拖着一个麻袋,慢慢悠悠的朝既定方向走去。
小巷中,更加死寂,几乎没人再敢夜出。
木门前,予濯把两人倒垃圾一样倒出来,随手在旁边捡了块石头,对着两人的手指死死碾压。
青筋断裂,骨头破碎,人醒了,却也只能微弱的呜呜叫——嘴被堵死。
予濯从木门里看了眼,见阿尘换了个位置,正对木门,不知在干什麽,从缝隙中,趴在地上的两人也能看清阿尘全貌。
既然如此——
予濯走到两人中间蹲下,一手抓着一人後颈,轻轻往上提,再往下狠狠掼,呜呜叫声又想起,予濯半分眼神也没给他们,一双眸子又黑又冷,凝视着木门内的人。
等两人叫累了,予濯嗓音很轻,近乎气音,他说:“很晚了,该睡了,但在那之前,两位听个故事吧。”
说着,他两手用力,又将人往上提——“有个哥儿十六岁成了寡夫,人人欺辱,茍且过活。”——往下狠狠掼。
“十九岁遇到了一位贵公子,那贵公子问他疼不疼,眼瞎的小寡夫就傻愣愣的爱上了那贵公子,但他见不着啊,怎麽办呢?”
“二十岁遇到另一位公子跟他说,贵公子喜狗,给了他条狗链,第二天,另一位公子牵着哥儿到了一衆人面前,贵公子坐在那儿,冷眼着,高高在上。”
“二十二岁时,另一位公子又给哥儿出了个注意,恰逢迎神,招神附体时,那位贵公子便会多看他一眼,于是,一直灰头土脸的哥儿洗净了脸,换上了一身艳红华服,高台之上,他挥剑穿心。”
“二十二岁……”
予濯要笑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目光深而沉静,继续说。
“二十二岁,阿尘穿上了他这辈子穿过的最华丽的衣衫,嫁给了戏弄与嘲讽。”
予濯面孔平静,近乎无情,说一句,掼一下:“你们说,一个人,怎麽能这麽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