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大鱼身底下是一望无际的云海,在云海的尽头,是一轮赤红色的太阳,太耀眼了,耀眼到如果用我们平凡人的肉眼去观察,一定会感到眼球疼痛无比。但逢春看着那轮赤红的太阳,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或者灼热,在赤红色的太阳中央伸出,逢春看见了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太远了,大鱼,近点,再近点。”
那木头鱼无法扇动鱼鳍,便扭扭身子以一张滑稽的姿势向前去,渐渐地,逢春将那长方形的东西看清了——一扇木门。
一扇有着清晰的木头纹理,把手和转轴都完好的,木门。
“门,是门!我找到门了!大鱼,快点!再近点!”
这次大鱼前後摇动身子,用更快的速度向前游去。那木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逢春确信,那就是自己记忆当中门的样子,在四十岁生日这一天,在美术馆里,在这条木头雕出来的大鱼背上,逢春终于回忆起了门的样子,找到了门。
“我找到门了,我找到门了。谢谢,谢谢哥哥,爸妈,谢谢你们带我来这里,我找到门了!大鱼,没关系的,我还会继续画画,不必担心从此语言不通,我们就用画来交流,好吗大鱼!”
大鱼沉默不语,更加努力地扭动身躯往前游去。
“就要到了!大鱼,也谢谢你!我要走了,我要去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了!再见,再见,再……诶?”
逢春没能推开木门,太阳赤红色光芒的照耀下,那木门,竟然只是一张画纸。大鱼和大鱼背上的小小的人一同,从云海上方坠落了,从此,逢春不再醒来。
“木门……是这张。她最後画的这张。”这是怀秋唯一能够认出来的画作,在画面的正中央有一扇木门,一看就是用百年老树做成的门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桥将逢春的故事作了收尾,“在房间里画完这幅画之後,逢春死于突发的心脏骤停。”
怀秋只能点点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处理完医院和火葬场的事情之後,我就联系到了你们二位。”
茄子在这时候跳出来,“你看,您能联系我们就是找对人了!”
“怀秋先生。”桥罕见地打断了茄子的自夸,“您之前所要求转述的内容,我已经带到了。”
在那长达一瞬的黑暗里,逢春安静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等待着,正是桥在证件照上见到的样子。
“逢春?”
逢春点了点头。
“你的哥哥怀秋要我告诉你,小时候的事是他对不起你,抱歉。爸妈都已经知道了,昨天都回来看你了,以後怀秋会继续照顾他们,你不必担心。”
逢春点了点头。
“现在,将你未尽的说与我吧,我来尽到转述的职责。”
逢春点了点头。
“她想说什麽?”
“她说谢谢你,哥哥。”
时至今日-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去留下那些画,是我也会想收藏。”晚山棠说着,她从海水中离开,走到一块岩石旁边靠着,“观棋也是个好老师。”
“嗯,能这样负责的老师的确不多。希望逢春的画能成为他们两代人的情感连接吧。”
“我对一件事情很好奇。”
“什麽?”
“我们真的生活在毛线球上吗?”
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的好奇,“这也太荒诞了吧。”“你认为这是荒诞?”
“我认为整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荒诞。”
“可你刚才还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荒诞和真实并不冲突,本质真实,表现荒诞,有什麽问题吗?”晚山棠突然问我:“你知道《白犬书童》的故事吗?”
“这是什麽?”
“我编的。”
“那我怎麽会听过?”
于是她开始给我讲述她的原创故事:“大明朝的时候有一书生,他日日勤勉只为早日考取功名,不料却因劳累猝死英年早逝,他饲养的一条白犬在他死後却得仙人点化化作人形,那白犬一直想要报答书生的喂养之恩,就变幻做书生的模样替他考取了功名。你觉得这个故事是否荒诞?”我认为是的,书生的悲剧是要出头无门,才死于考取功名的道路上,白犬化作书生的样貌得到的功名利禄,书生本人却是再也得不到了。我们既不能责怪报恩的白犬,也帮不到早逝的书生,我们只能作为旁观者,想一想书生为何而死。
晚山棠听了笑笑,没再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