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说外面的人们和梨一样,睡觉吃饭看风景,唯独没有它这样的小鸟朋友。
院门里各式的花朵都正要开放,梨和父母在屋檐下乘着凉,萤火虫飞来梨树下,梨能伸手摸摸它,在医院的夜晚没见过,麻雀也没有见到过。梨的心里乐开了花,他想,下次遇到麻雀我就能多说几句话。他的父亲摇蒲扇,他的母亲在哼歌,梨躺在竹椅里面摇啊摇,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麻雀不是永远地告别了他,只是它长得太小,梨坐的车轮子太大,麻雀没有赶上他。乌鸦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告诉麻雀:“你应该在秋天去找他,路上稻谷吃不完,冬天也能有个温暖的家。”“哦!秋天!秋天!我要在秋天见到那个好奇的娃娃!”秋天转眼就来到,麻雀这次花了一个月,才飞回到梨遥远的家,还没见到梨的脸,它就开始呼唤他的名字:“梨树还是如此高大,梨子即将结出果,我闻到满院百花香,我听到树上风铃作响,和果子同名的小娃娃,我马上就要见到他。”
可是院子里是怎样的景象啊,陌生的老妇在清扫灰尘,梨树的黄叶如星空点点,满院的花落下了大半,更别提有什麽花香,小小的人也不见影踪,麻雀的歌声没能把他唤出来,老翁带着两个奶娃娃又出现,麻雀连忙询问他,“老翁老翁,这户人家去了哪儿?”
老翁摇头不说话,奶娃娃轻声把歌唱:
“秋九月,授衣忙,梨花落,夜渐长,果挂枝头人不见,溪岸盼春光。”
如此悲伤,如此不巧,麻雀唱遍了它知道的歌,问遍了路上遇到的鸟,白头鹎告诉它:“我没有见过你说的娃娃,这里每天经过很多背着书包的孩子,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从未背上书包上学堂。
断了尾巴的灰喜鹊告诉它:“我远在东边的亲戚提过他,但我从没见过他,那边的河里有很多孩子下水捞鱼虾,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不能下水也不能捞鱼虾。
乌鸫告诉它:“我没有见过你说的娃娃,那边的树下有很多拿着弹弓的男孩子,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正好我也要去吓吓他们,哈哈哈!”
麻雀听了摇摇头,这不是梨,他不是会玩弹弓打鸟的调皮孩子。
终于在某日麻雀喝水的池塘旁,乌鸦飞来告诉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应该到医院去找他,我们鸟儿生病自己挨,人类生病就会去医院,那个娃娃身体不好,一定又是去了医院出不来。”它还将一张白色的放卡片放到麻雀脚边上,“我捡到了这样东西你看一下。”
上面都是麻雀看不懂的话,“我看不懂人类的文字,这上面写了啥?”
乌鸦看了告诉它:“我认得其中的两个字,你看这里後半句,我认得‘心愿’这俩字,这一定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小卡片,你拿去,说不定就能帮你找到那个娃娃!”
麻雀有着别的想法,“哦!那我要将它收起来送给他,比起帮我找到它,还是他的愿望更重要,他要走下病床去玩耍,走出医院去看看花。”麻雀衔起小卡片,就飞往了西边正在下沉的夕阳,乌鸦叹气道:“这个案例可以记到我的笔记本上,祝它早日成功吧。”
如此又过了一个春秋,等到麻雀再见到他,已经淋了满头的雪花。雪片在夜晚把它冻僵,化掉一些後就弄湿了它的翅膀,麻雀的生命里没有时间概念,它只知道自己已经步入晚年的时光。麻雀飞不动了停在一个窗台上,从窗缝里透出淡淡的花香,麻雀颤抖着轻轻地叫:“我已经年老体衰,不知还能挨过多少的时光,冬天的夜晚冷冰冰,但我还要见到明天的太阳,这张卡片还要交给他,达成心愿後我要为他唱一首最美的歌谣。”
寒夜没有刮起风,清晨的露珠却厚重,屋里的人在日出时推开了窗,没有见到麻雀的小身影,他捡起窗台上的小卡片,“咦,这里怎麽有一张名片?”
通晓生前死後事,了却心愿投来生。
他听到远处的天空有乌鸦鸣叫,“哦,看来我的时间确实快到了。”
乌鸦飞到医院的楼底下,在灌木丛里捡到了麻雀,它的身体已经硬邦邦,它摇摇漆黑的脑袋,“我的老朋友,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他,你要是还能睁开眼,就擡头看看那个地方,他的头发已经剃光,但是眼睛还是雪亮亮。”
梨在楼上藏好了他的名片,从此没有再听过麻雀把歌唱。乌鸦带着麻雀回到了梨的家,将它埋在梨树下,老翁领着两个奶娃娃,嘴里把歌谣继续唱:
“十一月,着棉袄,雪满冠,树弯腰,恰似春来繁花状,只是难来到。”
後来啊,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自从桥和茄子离开後,梨在当晚还做了最後的尝试,他告诉父亲和母亲,“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了,在这里只会拖累你们俩,不如我们明天就回家,我还想闻闻梨花的香。”
母亲的反应就如他所料,“你这孩子在说啥?医院会把你治好再回家,那时我们再种下满山的花。”
梨不再说什麽话,他只能尽力多看看爸妈,那天之後的每个夜晚,他们脱掉身上沾满灰尘的衣服走进来,每天在床头摆上不同的鲜花。
梨告诉桥,“我在医院最後那几天太无聊,每天醒来又睡下,听不见鸟儿歌唱也听不见人们讲话,我只记得最後那朵白色的花。”
那是父母当天卖花归来仅剩的昙花,插在水瓶里等到夜晚开放,昙花舒展它的花瓣时梨也进入了梦乡,这梦乡如同时间一样悠长,昙花凋落他也再也没有醒来看到太阳。
院里梨树还有一颗最後的果,他的父母带他回了家,老翁和他的两个奶娃娃,等在院门口不说话,老翁掸掸身上的土,对梨不再红彤彤的母亲说道:“姑娘,你的梨子落了。”
啪,梨树上最後一颗果落下,掉到地上摔开了花。
时至今日-
“《倦鸟归林》,这是归鹤写的小说吗?”
“是这个。她前不久才完成。”
“会发表吗?”
“会的,明天我就是要把她的手稿送到出版社去,你不是也要去
吗?”
“哪家出版社?不会是《新日》吧?”
“当然不是。年华谭。这和目前的故事关联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