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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第1页)

礼物

“你看,翻过那个山头就是宝福村,是不是很小?谁知道那样的山村里,能飞出万籁那样的白鸽子?”

从车窗里望出去,宝福村小得像一颗痣,在群山环绕的土地上突兀地,长久地存在着。

我想起母亲曾经逃离的家乡,那个地方,是否也是某片土地上的一颗痣?我不愿用白鸽来形容母亲,她应该和她的名字一样,是黑色大地上的一只白鹤。

万籁走後归鹤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什麽事物可以永久存在,美丽的东西尤其短暂。她绕着文学院东北角的那个池塘不停打转,刚才的课上老校长终于讲到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挥舞手臂的时候嘴里还喷出唾沫星子,“超越!超越!关键是超越!

不要服从,不要屈就,要超越!”

“这也算是文学吗?”归鹤举手问他。

“好问题,同学们,我认为文学包罗万象,你可以说尼采只是个呓语的疯子,但文学绕不开尼采。这就是我要讲他的原因!”归鹤不觉得尼采是个疯子,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疯了,她已经能听见池塘边树上的松鼠在讲话,他们嘀咕着这个文学院的女人已经转到了第五圈,用松子打赌她会在什麽时候停下。

在今晚的湖边,她必须弄清楚这个问题——她为了什麽而活着?

她忽然发现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总在逃离,十几岁时跨过生父流血的头颅是逃离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山村,後来离开丹霞市来到文学院是逃离岱的名字投下的阴影,这一次她又想逃离万籁的逼问,只不过这次她无路可退,本就带着问题而来,现在问题的本质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又怎麽可能还有後路呢?

现在来看,万籁和归鹤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归鹤将自己置于万籁的处境当中去想,一个在母亲的支持下走出宝福村的少女,要如何亲口说出自己同意放弃母亲的生命这句话?哪怕在大多数的人传统印象里,事情倒过来才比较合理,毕竟一代一代人都是经历了上一代的离去才走过来的,有如龙蛇蜕鳞,老去的总要被剥离。万籁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如此,就只能转向唯一的解释——她和母亲都已经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万籁和母亲分别在长板两端,她原本对下坠无可奈何,是母亲帮她压住了长板了另一头,而支点是舞台,她们之间的距离是岁月,脚下就是名为他人的地狱。万籁知道就算她手捧奖杯,站到更高更远的舞台上,她的某位邻居也会指着电视说:呀,那是我们宝福村的某某,拐角卖肉那家的侄女。就像描述一件物品的归属和位置方位。退是再也退不得了,进也只能是孤身一人。

那麽死对于她来说又是怎样的东西呢?归鹤回忆起在河边小屋里万籁与桥的对话,生与死之间隔着一块无法通过的单向玻璃,既然她的生命来自母亲,那她这只倦鸟要回归母亲的怀抱,就要走出时间。此时归鹤无比後悔自己告诉了她灵魂确实存在的事情,种种细节上的阴差阳错让死亡不再可怕甚至富有吸引力,正如桥说的,“死亡将她带到我身边”,对于万籁来说,死亡将自己带到母亲身边。甚至桥在触摸过她的照片之後,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可见此世已经再也不会困住她,她成为了完全意义上的“万籁”本身,不是谁的侄女妻子,不在任何人的目光下。

“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万籁用死掌握了自己全部的人生。

归鹤终于理解了一点,也明白了一点,仅止于此,更多的,她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接受。现在通往地狱的深渊又来到了她的脚前,她要做出怎样的回答?

“归鹤。”有人在叫她。树上的松鼠说她这是她走完的第十六圈,赌赢了那只要得到五十颗松子,赌输了的那只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太阳的光芒已经看不见了,月亮尚未升起,浅蓝色的远景中是一笔漆黑的老团长,她站在那里像一棵冬天的树,瘦削却挺拔。

“我们要走了。”她特地来同归鹤告别。

“什麽时候走?”

“明天一早。”老团长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离开,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归鹤还看着她的方向,“我要带她们,去全国各地,所有能演出的地方。”

学校里夜晚的路灯准时亮了。

“一路顺风。”归鹤说道。

老团长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来越长,她隐入远处的黑暗,这就是她与归鹤见的最後一面。

各位听到这里觉得遗憾也好,不解也罢,万籁的事情都已成定局,我们故事的几位主角也是时候踏上新的旅途。提到这个,茄子总是洋洋得意,对我夸赞自己的功劳,“这我可是功不可没啊!他们两个闷葫芦,心里有了事儿一天到晚不挪窝的,我坐得屁股都疼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屁股继续疼下去,茄子去旧书市场上淘来了一本还算新的《全国旅游攻略大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蹲了一整天终于完成了一套详细的行程计划展示给桥和归鹤。

“你们前几年不还说什麽,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这个吧,那个时候我们就是啊。我把他俩往车里一丢,啊当然不是现在我们坐的这辆哈,那辆已经寿终正寝了……啊总之,就是我载着他们去了南华看海!”

是为了看海,还是想让桥和归鹤出去散散心,亦或是为了南华市的海边烧烤节有半价啤酒,现在已经不得而知。除了到达之前下错了高速的口子多绕了一圈路以外,茄子安排的行程还算妥当。丹霞市也临海,归鹤曾跟着岱一起去过几次,不过那时候海边没什麽管理,大多是父母带着小孩提着桶在石头堆里挖螃蟹,岱很喜欢坐在那边的石阶上吹风,她说这样有利于保持头脑清醒。归鹤跟着吹了几次,觉得吹过之後身上太粘,就总想找避风的地方歇着。

南华市的海边和过去丹霞的大不相同,海滩上是柔软的白沙,很多人光着脚在上面跑跳,不像丹霞市的海边,尽是水泥堤坝和石砾堆,脱了鞋只会以割伤或滑倒收场。

茄子带他们来的时候还正赶上旅游旺季,海滩上支起长达一公里的烧烤帐篷,入口处用海报贴着“酒水半价畅饮”。可惜桥和归鹤都不喝酒,茄子说起这件事的总是觉得无比遗憾,“小子,跟你爹出去吃饭真没意思,就我一个人喝酒,他们一人一杯雪碧,你说这像话吗?”

不过在父亲的记忆里茄子明明喝得很开心,偶尔还要扭过身子去和其他桌的客人们比划两下。桥指着东边稍远些的海岸问他们:“那边也亮了好多灯,那儿是什麽?”

《全国旅游攻略大全》上没有说那儿是什麽,茄子便扯着嗓子问旁边的人:“诶!兄弟!我问问你,那边儿是干啥的?不会也是烧烤摊吧?”

旁边桌的客人喝得脸颊红彤彤,也摇晃着站起来往那边望,边上的人把他摁下并告诉茄子:“那边啊,好像是什麽流动集市,就是卖些小玩意儿的,有些还挺有意思。老哥你儿子闺女想看就陪他们去玩玩呗。”

“什麽儿子闺女……”一回头桥和归鹤都已经笑得捶桌子,茄子立马清醒了大半。

“我看起来有这麽老吗?!”在车里提起这段往事他依旧情绪激动。

“你问我?你都能当我大爷了。”我说。

“呸,臭小子。”

从一公里长的烧烤摊走到流动集市的几分钟里,整个南华市的海边都能听到茄子朝着前面的人发问:“我看上去有这麽老吗——”

“没有——”顺着海风,归鹤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到茄子的耳朵里,酒劲还没有完全散去,但他听得真切。这样撂下两个字後,归鹤就拉着桥跑进了流动集市的灯光和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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