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宸缓缓吐出一口气,明明是盛夏天却像有霜雾:“工作干完了吗?”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干完了把这本也背了。”
姬煜翔抄起书,卷在手中,心里堵着气下了楼。
已经下午四点多,病例只录了十几份,即使他加班加点一刻不停也干到晚上八点,去顶楼看了眼母亲,回家背完书,又到凌晨。
白皓月又是一夜未归。
吕莹莹说他去分公司查账,大半时间都在路上。
姬煜翔中午想给他发条消息,字刚打到一半被意外打断,忙了一下午,输入框里的内容早已无踪,他也想不起当时要说什麽了。
他尝试给白皓月打了几次电话,都是那个叫周戍的助理接听,怕耽误他的工作,更怕被周戍察觉,不敢再打了。
唉。
他从心里叹了一声。
还以为拿到录取书之後能休息休息。
即使身体不休息,精神也能放松片刻吧。
然而这片刻不能说没存在过,只是短暂到刚扬起唇角便落了霜。
他扫过自己胳膊上的刀伤,用指腹轻轻触过掀起的痂,还有些疼。
“郑宸说了,再这样就不能当医生了。”
他陷在沙发里,双眼快要哭出来,沉思了许久,缓缓拿起手机。
“喂,是何医生吗?我想把这个月的治疗提前。”
何愈爽快地答应,并承诺明天的时间可以让他随便挑。
姬煜翔选了午休的时候,挂掉电话,又陷入了一种失落。
现在到明天,还有好几个小时。
他就那样窝在沙发里,回想今天一整天经历的又迷幻又恼人的事件,盯着通讯录里白皓月的号码,按下去,听着对面的忙音,震到了天明。
第二天,傅露请了假,值夜班的护理学硕士接替了她。
之所以知道是护理学硕士,是因为郑宸介绍的时候特意强调过。
对方很有礼貌的跟姬煜翔问好,两人当着郑宸的面聊了几句场面话,分好工,此後一上午再无交流,仅仅在午饭时打了个招呼。
“你去吃饭吗?”她问。
“不了,我还有事。”
对方扁扁嘴,自顾自走了。
姬煜翔关闭电脑屏幕,揣上手机从後门绕出。
何愈上一个诊疗还未结束,姬煜翔兀自走进3号诊疗室,一个人躺在诊疗椅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白皓月和白皓瑾住院时也只能见到这无边的白吗?
他这样想。
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过神,何愈站在他身後。
“又没睡好?黑眼圈加重了。”
姬煜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有点儿失眠。”
何愈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药已经配好了,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效果一般。”
姬煜翔神情冷漠地问:“你觉得我还能治好吗?”
何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悠悠地说:“心之敏感,既是福祉,也是诅咒。如果你自己不放过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说得简单。”姬煜翔叹了口气:“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规矩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麽要遵守它。但它就在那里,即使没有枪,也能击毙你。”
他的声音很轻,每当他讲述起重要的事情就会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其重要性,以免听故事的人冷淡无情。
何愈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把别人的期待看得比自己的重要。在别人看来不值得多想就能打发的事,他们却往往铭记于心,不能释怀,甚至因此做出冒险行为来。他们忘了,正是对认可的追求,扼杀了自由。”
姬煜翔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何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渴不渴?”说着,起身去茶几上倒水。
她一身白西装,背对姬煜翔,像极了那天酒店走廊里命令公司采购200个摄像头的母亲。
何愈递上一杯冰水,温声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新的治疗方式?”
“什麽?”
“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