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我不够努力,还是我不够听话?”姬煜翔追问。
郑宸瞬间翻起白眼:“下半年你就能选HMS教授带的课了,还来浪费时间吗?”
姬煜翔恍然回神:“对啊,我要大二了。”
郑宸撇撇嘴:“你啊,成绩没提上来,魂先丢了。开学後让你爸照顾你妈吧,你去学校里参加参加社团活动,总呆在家里智商会变低的。”
姬煜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并未照郑宸说的做。
社团活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未免太奢侈了。
即使不与同学来往,他也知道班上有好几位来自医学世家的学生。父母不是在三甲医院就任的专家,就是知名医学院教授,从经验到资源都是用钱追不上的。
除了投入时间,还有什麽办法呢?
反正白皓月也不回来,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姬煜翔索性在姬蔚的家属房旁边又开了一间家属房,周末就住在宸星。
私立医院的手术频率比不上公立三甲,尤其是血液科,几天也排不上一台。
姬煜翔想走这个方向,必须时刻跟着郑宸。
从他的门诊,到会诊,再到MDT,寸步不离。
大一的最後一周,当他终于听懂第一次MDT,已想不起投入过多少日夜。
他兴奋地跟郑宸分享会後感想,连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笑声。那种许久未出现过的声音,有别于唇角的微微上扬,从咽喉中发出,通过骨骼的震动传遍四肢,笑得他快要哭出来。
也许现在,他能允许自己花些时间,想想他想念的人。
白皓月也该回来了吧。
说没有怨气是假的,姬蔚都能放下白氏的工作,白皓月那麽小一家公司,怎麽就忙到脚不沾地?
但他不愿这样问,仿佛在责备他似的。
他跟着郑宸往顶楼走,刚到楼梯拐角,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姬蔚疲倦憔悴地趴在窗台上,手边堆着大半盒碾灭的烟蒂。
“怎麽才回来?”姬蔚沙哑地声音带着责备。
他从不在家人面前抽烟。
姬煜翔心头一凛,顾不上许多,敲了敲ICU的门,随後推门而入,病床上空空如也,只剩窗户边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
“我妈呢?”他焦急地问。
“还在抢救,医生说就算活过来,最多还有一年。”姬蔚嘴唇抖了抖,空洞地看着没有尽头地医院走廊,眼中只有绝望,“当初怀你的时候,我不想让她生,她坚持要生。之後几年她几乎没离开过icu。那时候医生就说她活不过五十,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这麽早。”
姬煜翔凝滞在原地,刚才的快乐被更重的痛苦覆盖,顺着颤抖的指尖蔓延全身,扼住他的咽喉。
他转过身,望向姬蔚坐在窗边的後影,那一把宽肩上背着十几年的反复折磨,随呼吸而颤抖收紧,鬓角露出几根白发,後背躬成一道浅弧线,显得那麽无助,那麽卑微。
上帝在他的家人身上投了一块巨石,压垮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呼出来,走到父亲面前,嘶哑地说:“爸,我一定会找到救妈妈的方法,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姬蔚擡头看了他一眼,擡起僵硬的手臂,重重落在他的肩膀上,眼底却是一片茫然:“如果那麽容易她就不会现在还躺在床上。你知道这些年我们为了推进研究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研发出HL-32。你刚上大学……你能做什麽?”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姬煜翔攥紧姬蔚的胳膊,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低吼,像是最无力丶最颓然丶最失败的挣扎:“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不会让她死的!”
抢救室的灯熄了,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三四个人推着平板床出来。姬蔚甩开姬煜翔的手,踉跄着追了上去。
姬煜翔孤独的站在走廊中央,心脏处传来剧痛,撕扯着他的内脏,好像要将他彻底摧毁。他深吸了几口气,在围栏边靠了许久,缓慢跟了上去。
白皓瑾尚在昏迷,本就瘦窄的脸颊深深凹陷,身体陷进床铺里,不知何时才能醒。
姬蔚让他先回去,姬煜翔不肯,他就用学业警告,才将人赶回了家。
可是回了家,他依旧睡不着。
倒在床上,掏出手机,屏幕上空空荡荡,除了定时推送的新闻,没有其他信息。
微信里和白皓月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问他什麽时候回来。
姬煜翔滑动手指,将他们的聊天记录不停往上翻,一滴泪落在枕头上,他熄灭屏幕,凝视纯黑镜面里陌生的自己,视线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