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突然给他来电话,慌张地说:“少爷,你快回来看看先生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随夫人去了……”
她说着说着,竟哽咽了。
姬煜翔兜里还揣着那张不及格的成绩单,同班同学挤在教室里笑得很大声,嘲笑声里夹杂着张姨的抽泣,每一个音节都让他窒息。他只能闭上眼睛,甚至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从所有糟糕的环境中抽离。
“我这就回去。”
他语气平静,连带张姨也平缓了些。挂上电话。白色水泥墙上突然被震起一声闷响,姬煜翔站立不稳,整个人摔在墙上。
他在墙边靠了几秒,反反复复用力呼吸,确认自己不会倒下,步履蹒跚地走回自己的生活。
张姨站在洋楼外等他,一看见就攥住他的胳膊,将卧室的钥匙塞到他手里:“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她抹着眼泪说:“我进去了几次,一开门就被老爷骂了出来,再这样下去,是要死人的!”
“嗯。张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处理。”来的路上,姬煜翔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拍了拍张姨的手背,又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块钱当作精神补偿。自己拖着步子,慎重地走上二楼。
果然,钥匙插进门锁的一瞬间,姬蔚的咆哮就瞬间爆发出来。充斥着各种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污言秽语,将门外的人骂的狗血喷头。
姬煜翔此刻竟有些感激班上那几个人渣,把他的耳朵磨得如此硬。
他推开门,卧室里的陈列还和几天前一模一样,连同卧室里的气味,也是白皓瑾最爱的香水。
姬蔚的咒骂声源源不断从卧室深处传来,姬煜翔越走近,那声音却越小。直至他亲眼看见父亲跪在敞开的衣柜前,怀里搂着母亲生前的衣服,哭得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
“爸。”姬煜翔轻唤。
姬蔚收敛了哭声,却没有擡头。目光久久落在一件白色流苏长裙上,呆滞地应了一声。
姬煜翔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条裙子。母亲说,她就是穿着这条裙子,与父亲相遇的。
“你妈走了,她的护照被注销了,银行账户昨天也冻结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消失了。”
浅银的流苏缠绕在姬蔚指尖,他很小心地一条一条梳理开,始终没有看姬煜翔一眼。
姬煜翔谨慎地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他瞬间喝住:“滚出去!”姬蔚吼道。
他背对姬煜翔,将裙子重新挂回了衣柜,缓缓回过神,眼里翻涌着热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白皓瑾的裙子上。
“儿子,你说人为什麽这麽脆弱?像蒲公英似的,风一吹就没了。”
姬蔚的眼泪像一颗颗冰珠砸在姬煜翔心头,不致命,却冷得人心慌。
他跪倒在姬蔚身旁,撑着父亲的躯体,安抚他的脊背:“妈妈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坚强了。爸,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起守着她,我们一家人还在这里,不会分开。”
姬蔚茫然地笑了两声:“你能做什麽?你不是要去HMS吗?你妈担心你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在国外置办了好几套房子,每一套都配了厨子和阿姨,就等你去了。”
姬煜翔恍然想起母亲在病床上往国外打电话的模样,心又打了一拳,但他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悲痛,他的肩上还有父亲。
“爸,我不出国了,我考不上的,我就留在国内,好好陪着你。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走。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重新过日子。”
姬蔚并未理会他,只是搡了一把他的肩,将衣柜的门关好,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徒留一个远去的背影。
姬煜翔蹲在地上,扶着墙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软了。
他望向房间外的楼梯,脑海中一遍遍重现父亲蹒跚的身躯。
说来可笑。
曾经他为了学业放弃朋友,又为了家人耽误学业。
如今朋友丶学业丶家人丶感情都一塌糊涂。
他突然觉得好累,仿佛过去七年被掩埋的所有疲惫都在此刻咆哮而出。
他也要倒下了。
姬煜翔抚摸着衣柜上的雕花,其中封存着白皓瑾的叮嘱,让他照顾好自己。他吸了吸鼻子,摸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的另一头立刻接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问:“你之前说可以放松放松的事,是什麽来着?”
“你想通了?”白皓月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弱气:“还是你遇到什麽事儿了?”
“没什麽……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白皓月追道:“我一年前收购了一家电竞俱乐部,里面有一支PUBG的战队叫Spark,正好缺一名教练。”
姬煜翔感觉自己好似在笑,只是那笑容不牵动任何神经:“白皓月,我都多久没打过游戏了,别说当教练,我连这游戏的名字都没听过!”
“我知道。”白皓月语重心长地说:“他们的队长ghost,是国内顶尖的电竞选手,曾经代表国家拿过金锅。後来手腕受伤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他无论在战术方面还是管理方面都是一把好手,整个团队氛围也很好。你去那里什麽都不用做,只管放松,一切由我来处理。”
白皓月做事向来有迹可循,尽管姬煜翔现在还看不明白,但总归不会害人。他看向紧闭的衣柜门,继而转向整个家。
他需要为了这些坚强下去。
需要这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