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从前,姬煜翔恨不能立刻甩给姬蔚。但现在,他爸比他还颓废。他犹豫片刻,端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说:“我爸因为我妈的事谢绝见人,您恐怕见不到他。”说着他看了眼表:“马上要上课了,不如我们之後约个时间,我会准备好第一笔资金,让您看到我们的诚意。”
朱教授与阿曼迪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于自己的爱徒,阿曼迪有所了解,他操着一口蹩脚的英式中文,沉声道:“两千万,至少要两千万。”
那天姬煜翔连课都没听完。马不停蹄跑回家,一路上不断给姬蔚打电话。
方才的镇定全是他装的。
他根本不知道朱教授在研究什麽,比起朱教授,他更相信叶桐。
他相信叶桐曾经选择的方向,绝不会无据可依。
既然她不愿重拾,就由姬煜翔替她捡起来。
花园里的灌木无人打理,往年都是白皓瑾张罗人除枝,她不在了,没人给园艺师傅发工资。
于是,枝干伸入甬道,枝与枝交错,前院绕进後院,从上空俯瞰,像囚住死虫的蛛网。
姬煜翔折断拦路的枝桠,老宅里一片寂静。他从楼上跑到楼下,将整栋房子找了个遍,终于在地下室的酒窖里找到了姬蔚。
姬蔚躺在深红酒泊中,周围散落破碎的玻璃碎片,脸上和手上遍布细碎伤口,衣服和皮肤上沾满了粘稠的红浆,分不清是血还是酒。
“爸!爸!”姬煜翔下意识探了探他的鼻息,用最快的速度拨打了急救电话。
郑宸跟着急救车迅速赶来,看到救治的人是姬蔚时不禁愣了一下。
姬煜翔抿紧薄唇,用尽量坦然的语气说:“估计是喝醉摔倒了。”
郑宸舒了一口气,随之翻了个白眼,“我给你们家打工,至少少活十年。”姬煜翔没回应,又自觉没趣,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怎麽样,好久没联系我了。”
姬煜翔突然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眼看姬蔚暂时指望不上。他冲郑宸摆摆手,边往外走边给律师打电话:“我妈一共给我留了多少钱?”
律师:“您的信托和股份都在冻结中,取不出来。”
姬煜翔果断道:“那我还有什麽,都拿出来,尽快算一下,够不够两个亿。”
“……”律师迟疑道:“您是要提现吗?”
“嗯,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少爷,您可能对钱没概念,就算把您名下所有固定资産全部套现也不够一个亿。而且我有必要提醒您,小心诈骗……”
“……”姬煜翔也沉默了。思索半晌,他问:“要不,先给我五千万?”
律师默了默,试图挽救一下冲动少年:“不是我不想给您,但您的遗産还没完全过户,现在户头上只有两套北美的公寓。按照目前的市价,最多一千五百万。”
姬煜翔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尽快卖掉吧,务必要全款。”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低声道:“您确定要卖掉您母亲的遗産?”
姬煜翔揣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攥紧,极其微弱的“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太阳高悬,烈日把路面的柏油都晒得鼓了起来,散发出刺鼻的焦油味。
姬煜翔漫无目的地踩着马路牙子,盘算还能从谁手里借到五百万。
于鹏在自家公司打工,谈的是几千万的生意,赚的是几千块的工资。
邵厉人在国外,自己还靠借钱度日。
兄弟几个里,混得最好的就是常啓停,虽说也在自家公司,但他的脑子比于鹏好,这几年也算有些话语权。
滚烫的日光从皮肤晒进毛孔,挟着汗珠淌过通红的耳根。姬煜翔一通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也够将他臊出一身汗。
从来都是别人管他借钱,他没开过这种口。
姬煜翔又反复打了七八次,常啓停总算接了电话,不等他开口,便匆匆然道:“翔哥,怎麽了?我在你家公司开会呢。”紧接着,几阵仓促的脚步和对话淹没了常啓停的声音,他拔高音量道:“我马上要上电梯了!你有什麽事儿直接来找我吧!”
不等姬煜翔做出任何反应,电话的另一头已是一阵忙音。
他家的公司……
那栋32层的高档写字楼,自他有意识起,人人都说是他的。
然而无论从股份还是实权上看,都和他没太大关系。
凭借记忆走到大厦下,姬煜翔不禁踌躇。仰望高耸入云的大楼,想象这栋建筑如今的主人,此刻正在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签合同,抑或是在某一层的会议室里开会。
如此想来,他似又嗅到一阵薄荷的清香,熟悉得像高中校服上的味道。
姬煜翔攥了攥手机,推开了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