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想
白皓月要无菌隔离一个月,出院前最後一天,姬煜翔回到老宅,提前布置接他回来。
自从他上次点燃房子,洋楼里每个角落都装配了烟雾报警器。客厅被翻新过,烧毁的家具都换了新的,相同的款式,失去了使用痕迹,怎麽看都不太熟悉。
卧房里覆了一层薄灰。
藏在衣柜深处的银色密码箱被公然搁在床头柜上,锁未被撬过,大抵是翻修工人翻出来的。
他还记着密码,掀开箱盖,一张便签纸丶一本书丶一件校服安然置于箱内。
便签与书几乎全新,唯独校服小了几圈,当年刻意营造的薄荷白茶味早已消散,连款式也淘汰了。
姬煜翔摩挲了半晌,从浴室翻出未拆封的沐浴露,重新晾洗了一次。
失去了紧迫感,生活陷入一种尘埃落定的茫然。
在他的计划中,本应由他救下白皓月,然後像还清债务般与他断绝往来。
然而他什麽都没做,“债务”就被抹平了。
像一本突然完结的小说,意犹未尽,无所适从……
他将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番,剩馀时间用来学习煮饭,想在白皓月回来前学会几个菜。试了几天,逐渐丧失味觉,只能煮上一大锅,送到Spark去。
许久没见,小七和火火拉着他聊了一下午,直至他呈上自己的两份杰作,俩人再也没从洗手间出来。
姬煜翔看了眼时间,白皓月就要出院了,长喟一声,订了一桌子菜。
当晚,他将白皓月接回家,帮他洗澡喂饭,将人抱上床,动作熟练到宛如昨天才做过。
“我洗完碗就上来陪你。”
姬煜翔挽起袖子,不到二十分钟收拾好厨房,端着药和温水轻叩卧门。
“进来吧。”门内声音微弱。
姬煜翔小心推开门,却见到白皓月侧着身,始终望向窗外。他走近,循着白皓月的目光看去,瞬间慌了神。
白皓月懵懂地问:“小翔,那是我的校服吗?”
他太久没回来,忘记同一楼层的晾衣杆是连通的,白皓月的初中校服正随风荡漾,顺着杆子往这边的阳台蹭。
那个尺寸无论如何也不是姬煜翔的。
姬煜翔的脸刷地红了,双唇颤动,开了又合。
白皓月回过身,拍了拍床边,示意他过去。
姬煜翔喉结滚动,嗫嚅几番,扭捏地坐过去。听见他轻声说:“小时候你贪玩儿,一到周末就不回家。还早恋,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小女朋友,整宿整宿打电话。家里隔音差,咱们两个的床头又正对着。我就靠在床边,偷听你们聊天。”
白皓月:“具体的内容我早就忘了,只记得你偶尔会提起我。有时候偏袒,有时候抱怨,无论哪种,都让我忍不住想流泪……”
白皓月:“有一次,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她哭了,特别大声,你就压着嗓子安慰她。那天我实在没忍住,顺着阳台丢过去一瓶水。那时候我就想,我明明可以直接走进你的房间,为什麽还要装模作样?就因为我拥有这项权力,就失去了其他权力。”
白皓月:“我不甘心,我想把你手机偷过来,把她的号码删掉。想把这面墙敲碎,把我们的床拼在一起。”
白皓月沮丧地望向空无一物的地面:“我想要的太多了。”他摸索着攥住姬煜翔的食指,推往书桌下方,“打开看看。”
姬煜翔拉开桌下的置物柜,取出跟他的保险箱一模一样的银箱。
保险箱是白家的传统,每人自小有一个。
姬煜翔曾把自己的一颗心锁在里面。後来搬了家,吵了架,现实的混乱让他忘记了珍藏,只剩白皓月坚持着。
旋开锁头,里面端正摆放十几样他见或没见过的旧物。
被洗干净的冰淇淋木勺丶一支唇膏丶一叠照片丶几本旧书……
姬煜翔取出照片,从初中到高中,他们一起参加的运动会丶体育课上打篮球的身影丶学生会秋游丶元旦晚会後台的合影丶压低了帽檐赌气……
回忆泄了洪……
翻到最後一张,被贴在前一张照片背面,一张微微泛黄的,被咬掉了一口的苹果的拍立得。
他摩挲着拍立得的边角,看见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经年字迹模糊,只能隐约辨认。
——再次见面,苹果很甜,我不敢叫你的名字。
姬煜翔琢磨许久,如何也想不起照片的来历。
白皓月:“妈妈去世那天,在车上。”
那天白皓月着一身黑西装,被白皓瑾护在身後,枯送吊唁的人群。而他看上了一款新手机,为免于排队,答应照应舅舅。
白皓月:“不是什麽要紧事,你没必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