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忠“是”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打起了鼓:这案要怎麽断?雍西第一豪族状告征西大将军韩浩的参军抢了他家的粮,这事是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县长能管的吗?他能名目张胆地问到底抢还是没抢,为什麽要抢?这不是找死吗?
这个格外寒冷的寒冬腊月里,马芳忠冷汗如浆。他偷偷望向韩浩,希望他多少能给点示意,却见这位祖宗凶神恶煞似的冷着张脸,那双大手就一直没离开过刀,这让他愁的:雍西军团这回是动了真怒,还断案呢,不断头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衙门口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有人击鼓鸣冤!
这一声比一声刺耳的鼓点,对马芳忠来说却犹如救命稻草,他急不可待地问:“何人喊冤?”苍老嘶哑的声音甚至比鼓点还刺耳。
却听张盛冷声说道:“当下有案在审。他们的冤情稍候再议!”
马芳忠面色一僵。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浩开口了:“周武朝明律,凡有击鼓鸣冤者,必须即时对待。”
法典重如山,张盛眉头一皱,却不好反驳。马芳忠立刻喝道:“将鸣冤之人带上堂来!”
一大群乡民鱼贯而入,黑压压地跪在县衙大堂上。
马芳忠问:“堂下何人?”
为首一位青壮汉子抱拳道:“草民季无边,有冤情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来者正是季无边和季家村的村民。那位给将士埋骨的书生混在村民当中,默默打量在场人等,秀气的眉峰微微皱起。
马芳忠问道:“来者有何冤情?”
季无边说道:“草民替韩家军鸣冤!韩家军军粮被克扣!”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马芳忠的冷汗立时流下来了。他不敢继续问了。如果说冷锋的案子是个烫手山芋,但糊弄一下也能糊弄过去,那眼前这位年轻人所述就是个炸药,一碰非把人炸个尸骨无存不可。
张盛却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喝道:“你是什麽人,敢到县衙混淆视听?”
季无边:“草民季无边,家住季家村,是西川河上的摆渡。”
张盛轻蔑一笑,“摆渡?如今摆渡都敢替韩家军鸣冤!”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说!你从韩浩哪里得了什麽好处?”
季无边道:“韩将军从未给过草民任何好处!”
张盛:“你这话也只能骗骗无知小儿。你一个普通村民,谁给你的胆子敢到县衙闹事?你们聚齐一大帮子人要干什麽?说是鸣冤,我看是要造反!”
闹事!造反!无论哪项都是泼天大罪。县衙大堂四下里一片沉寂,空中弥漫着无法呼吸的沉重。
张盛继续喝道:“此等刁民,马县长还不下令拿下?”
马芳忠望着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颤抖地问:“请问张老爷,该抓谁?”
张盛指着季无边,“从他开始!一个一个的抓,一个一个的审,审出实情,审出幕後指使!”
季无边望向马芳忠道:“草民啓禀马大人,实情就是韩家军却有冤情……”
马芳忠心里叫苦,你小子瞅我,我也无能为力啊!他不敢直视季无边,相反把身子往桌子後边缩了缩。
张盛:“住口!军政大事岂是你这刁民可以言说!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後的家奴便要动手。季家村的村民纷纷睁大了眼睛,怒瞪着张家的家奴。家奴犹豫,回望张盛,张盛喝道:“怕什麽,有马大人和我给你们撑腰,拿下这群反贼!”他帽子越扣越大,打定主意,即便这群人不是反贼,他也要将他们逼成反贼!
家奴们狗仗人势,一个个面露狞笑摩拳擦掌。村民们神情间充满了戒备。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眼看着一场民诉被矫成一场民变……
这时只听一人朗声说道:“冤情未陈,哪有动手之理。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在场衆人循声望去,正是那书生,“还是先听陈诉再行断案为上。”他的嗓音干脆清亮,宛如清溪潺潺,与这个乌泱泱乱糟糟的县衙大堂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张盛立刻盯住书生,“阁下又是哪位?”
那书生不答话,从容起身,从胸前的包袱里取出一个绸卷缓缓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川县县令马芳忠,多年来养鳏寡,恤孤穷,审察冤屈,躬亲狱讼,劳苦功高,如今年事已高,特许乞骸骨,致仕还乡,颐养天年!着令中书院生方浅知接任西川县县令。”
他话音刚落,马芳忠便长长吁出一口气,苍老的面庞显出一丝一丝的如释重负,他站起身来,走到书生面前跪下,接过圣旨,道:“老臣接旨!愿吾皇万岁。”
“老大人请起!”方浅知伸手去抚马芳忠,只感微微力道从对方的手传来,擡头一望,竟从马芳忠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望出一丝歉然和嘱托,遂会意一笑,“老大人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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