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天空,云层低垂丶厚重而压抑的天空显得昏暗沉重,空气中好似都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或浓或重的血腥气取代了外界清新的植物气息,这大大地干扰了散兵的感知。
奴良鲤伴很快就与传说对上了,“玉手箱?”
“那里面存放的只是他的时间吧。”散兵摇了摇头,“就算是把时间等同于生命,他的生命也不至于有这麽多。”
况且,如果有人的生命能覆盖这麽大的范围,那他还是人吗?
两人各自陷入了思索,时不时地交谈一句互换思路。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抵是进入了新的大妖领地,人群逐渐稀疏,血腥气却更浓了,周围重新变得安静起来了,这种环境继续交流就太过显眼了,两人重新归于了安静。
奴良鲤伴看了一眼散兵,用眼神询问是否有所变化。
散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有些上升,但和一路上增加的比起来并不突出。
大妖怪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两个人跟踪的虎影丸的步伐很快,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脸上带着一种急切的喜悦,像是迫不及待地前去领赏一样。
散兵又装作无意地扫过奴良鲤伴,见他没在纠结于人类的事情,便安心了些许。虽然他也不觉得奴良鲤伴是会在随时可能爆发战斗的情况下,还会走神的类型,但是大妖怪平日里的浪荡模样还是令人太不放心了。
跟着前方魁梧的身影,他们到了一处院落。如果说整个鬼灯町的建筑都新得不像样子,近乎与外界一致,那这里可以说是完全就是外界的贵族应有的模样了。
远处望去它宛如一幅精致细腻的浮世绘,静谧而优雅地镶嵌于这个建立在弱者骨血上的恶妖之乡。古朴的灰砖阻碍了来者窥视的视线,只能看到几团开得正好的樱花越过了墙面。厚重的木门前侍立着两个女性妖怪,都穿着十分精美的和服。
虎影丸谄媚地凑了上去,在狐狸侍女的娇笑中,顶着一对兔耳朵般大少女红着脸进了屋里。
奴良鲤伴又捏了捏散兵的手,而这次後者终于不耐烦了——果然连这片刻都不能忍住吗?
思及前两日不知怎麽奴良鲤伴像个孩童一样只拽着他的衣服,今日倒是一副要将前几日前的全部补回来的架势。他怒从心中生,勾了勾唇,狠狠地握住了大妖怪的手。
奴良鲤伴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只觉得那柔软的丶没有半分茧子的手指抓弄着自己的手掌。
这可不是合适的时候啊。他轻轻的拍了拍後者的手,发出了轻微响动——
虎影丸的视线猛地就扫了过来。
紫色的眼眸也随之狠狠地剜了故作无辜的大妖怪一眼。
而就在虎影丸狐疑地打量着周围之际,兔耳少女也小步跑着回到了岗位上,前者松了一口气,不再关注刚刚的错觉。狐尾少女甩了甩尾巴,柔软的毛发像是拂去灰尘一般,厚重的木门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锁,她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虎影丸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两人故技重施,猛地一加速便跟上了步子,抽身挤进了门内。
在外面就看到了贵族宅邸一样的院落,步入院内,踩在蜿蜒曲折的石板小径上,看到明显是精心打理的日式庭院,景物布置颇为风雅,也就没什麽值得奇怪的了。
屋内自然也是一样,连虎影丸的家中都装饰得颇具匠心,连他这样的大妖怪想要进来都这麽麻烦的地方,自然就更胜一筹了。
悄无声息的缀在他的身後的同时,两人自然也在打量着室内的环境,路过一个展示台时候,功夫不负有心人,奴良鲤伴终于发现了端倪:这东西,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在三个月前,在一场拍卖会上见过。
他拉着散兵凑近了些许,清晰的看到玉碟上雕刻的纹路,还有熟悉的匠人记号,确认了这就是曾经自己见过的那个。
他在散兵的掌心画了个“三”,又写了“月”,在他想继续写时,就被收拢的手指抓住,擡起头就看到目视前方的少年点了点头。
这一番功夫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两人加快了些速度跟上了虎影丸,随着脚步的前行,一些属于妖怪的喧闹又重新回到耳畔。
这看起来不像是汇报的样子啊。奴良鲤伴与散兵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眸中均写着疑惑。
虎影丸步伐一转,便进入了一个大厅,他熟门熟路地拉开障子门,那喝酒叫嚷的喧闹声没有了纸门的阻挡便更响了。
两人也终于得以一窥其中面貌:只见古朴而精致的府邸内,坐着的却并非衣履光鲜的达官显贵,而是一群面目各异的妖怪;空气中弥漫也并非淡雅的熏香,而是酒水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息;最後,精致食盘中盛放着的也并非精致的食物,而是还保持着不少原样的“食材”。
这些不只是奴良鲤伴,散兵的面色也不好起来了。
他对人类并无太多憎恶,即使是在找回记忆前也是如此*,相反,不管是为了生活奔走忙碌中的朴素幸福,还是遇到惊吓时的丰富表情都十足有趣。但这太过了。
如此恶心丑陋。说不清是怒火还是反胃的情绪令散兵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手腕擡起——
他的手陷入了另一只温暖的手的包裹中,脸色同样不佳的大妖怪轻轻地摇了摇头,揽着他退到了角落之中。
在这段时间里虎影丸早已经在中游的位置上坐下了,他正端着酒碗,和妖怪们的讨论着食物。
散兵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观察起墙壁来,这当然除了转移注意力外并无任何作用。奴良鲤伴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里所落座的宾客。
觥筹交错,两人就这样站在角落里,过了一轮,才终于从外面传来拖曳着什麽东西的脚步声。
这一瞬间,喧闹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坐姿不端的妖怪也在一瞬间正襟危坐起来。两人心知正菜终于来了,也把警惕性骤然升至顶峰。
那道万衆瞩目的障子门被一双柔软的白嫩柔荑拉来,之前在门口担当门房的狐尾少女探身,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
紧接着,在呼吸声也听不见的寂静中,一个全身上下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奴良鲤伴的眉头皱起,若非是周围妖怪脸上那种恭敬做不得假,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个神秘兮兮的家夥也如同狐尾少女一样不过是个调皮一下行径了。
黑袍人显然不会在乎不请自来的恶客的看法,他缓缓朝着主位踱步,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妖怪们此时无比有耐心,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身影,安静肃穆的好像一座座雕像,他们就这样等待着他的落座。
而当黑袍人坐定,他们似乎大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他们的心就又重新悬了起来,只听到黑袍人用古井无波的声音道:
“有客来访,你们竟然一无所知。”
妖怪们的心还没放下去,两位不请自来的恶客的心也悬了起来——什麽时候被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