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夹杂着某种暧昧情绪的以至于喑哑的不似自己的声音如此问道。
接下来,他感受到耳垂被湿润柔软的地方包裹住,大妖怪的牙齿惩罚性的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在散兵看不到的角度,晦暗的金色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但大妖怪只是轻轻的叹息一般地说道:“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心……不清楚的人是你啊。”
奴良鲤伴的胳膊穿过少年的膝下,抱着他走进屋内,埋怨一般的感叹道:“一直以来,不清楚的都是你啊。”
他将少年放在榻榻米上,转身关上门之时,侧过身子注视着人偶精致的面容,那不似人间造物的脸颊染上绯色,染上了欲望色彩的夜空一般的眼眸无比生动。只可惜,这也是他作为凡人能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了。
奴良鲤伴单膝跪在少年的身前,捧着他的脸颊轻柔的在对方的唇角落下一吻,低笑着再次重复道:“不清楚的人,从来都是纵容着我的你啊。”
纵容吗?散兵用仅剩的清晰思维想到,或许的确是吧,但给予偏爱之人特殊的照料,不正应该是“爱人”所做的吗?
不解之情涌上心绪,他歪了歪头,宛如真正的人偶一般,任由着对方的动作,不抵抗却也不主动,被染上快-感情欲的眼眸迷蒙的注视着黑发散开的妖怪。
金色的眼眸注视着这样的他,好像少见的带上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不再如同日光一样璀璨的金眸的主人紧紧的抱着他,宛如海上溺水之人抱着最後一块舢板。
不能理解。散兵不能理解为什麽他给予的退让反而好像让对方更加痛苦了,也不能理解在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一如曾经的轻佻语气之下绝望之时,为什麽自己也会感同身受的觉得心痛。
因此,不论是对两者谁而言,这种麻痹神经的做法都并非毫无价值。散兵凑近了一些,罕见的主动的送上了唇瓣,那双金色的眼眸受鼓励一般绽开迷人的色泽,恢复了一瞬往日的光辉。
再多一些时间吧。散兵最後的清醒部分想到,他们总能找到正确的路。
柔软的床铺之上,异色的长发交缠,看似密不可分,却泾渭分明。
……
在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朦胧的晨雾笼罩着庭院前,大妖怪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散兵松松散散的披着与昨日并不同的衣服坐在同样的位置,缠绕束缚着他的红线其一端没入他的肌肤,这神秘学意义上的束缚牢牢地控制着他,却并非无法挣脱。
他很清楚这一点,奴良鲤伴……或许也清楚。
庭院的池水最先反射出霞光的流彩,红霞将它染得一片赤红,映照在水面上的樱树倒影也黯然失色起来,于是那柔软的枝桠上沾满的露水便不满的砸在水面上,泛起一片片的涟漪。
散兵的心绪也变得平静起来,如今的局面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呢?
纵然已经过了许久,那日的记忆依旧鲜明。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再次找到了斋藤守,有着狭长眼眸,面容清秀的阴阳师皱着眉头满是困惑,他怀着被阴阳术在外面骗着绕路了许久的怒火,还没上前讥讽出声,退魔刀锋利的刀刃就穿透了阴阳师心脏。
正对着散兵的阴阳师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低头看着透胸而过的刀尖,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不由露出了几分苦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却再也发不出半声声响。
但无需他的提醒,散兵在看到从空荡荡的环境中兀然现出身形的奴良鲤伴时,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弄错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发展——散兵以为“求不得”会出现在自己的周围,斋藤守则确信没人有比自己“求得”的渴望更重。
然而世事弄人,散兵清晰的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从奴良鲤伴身上散发出来。
倒是白跑了这麽久。散兵在心底忍不住叹息。他擡眸看向对面的大妖怪,忍不住勾起唇角,“怎麽,你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吗?”
他不知道这幅眉眼中不自觉流露着喜意的模样在对方的眼里多吸引人,更不知道这幅模样却也加重了对方心中的欲念。
那种“在结束之前尽情享受,在分别之时衷心的对方”的想法逐渐被占有欲淹没。
“嗯。”垂着眼眸的奴良鲤伴淡淡的应了一声,动作利落的甩去弥弥切丸上的血液收刀入鞘,一如往昔。
散兵惊鸿一瞥间并没有错过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太浓郁了,从大妖怪身上传来的气息就好像他已经和那块宝石融为一体了一样。
“这就有些麻烦了。”散兵看着奴良鲤伴的模样皱了皱眉,他想到了西川先生,但是对方也只是宝石的傀儡而已,并没有眼前人这幅几乎和那股气息分不出彼此的感觉,“你怎麽……”
“咦?!”他还没说完,手腕上之前暂时断开的红线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力,那隐没在虚空中的末端突然指向了前方的黑发妖怪,并且爆发出一股巨力拖着他向前,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直接被扯着扑进了大妖怪的怀中。
奴良鲤伴环着投怀送抱的少年,平静地低声道:“抓到你了。”
伴随着他话音的淡淡落下,两人腕间重新相连的红线骤然碎裂,一截一截艳丽的红如暴雨一样爆散开。紧接着如同灵活的蛇一般想要重新钻进散兵的手腕,他惊讶之间隐隐察觉到了它们的性质似乎并没有改变,张口就要念咒,以待之後再细思发生了什麽,却猛然被一片柔软封住了口舌。
接下来的事情的确是散兵的纵容。
想要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如西川先生那时一样便可——但是想要下手却并不容易。
比起来奴良鲤伴似乎知道的更多,而散兵对此也隐隐有所猜测,理论上,尽管还有一枚没有回收,但仪式所需要的宝石都已经尽数出现了,但是那些潜藏在水面之下的阴阳师却并未出现。
——而他们的结局,只看奴良鲤伴对那些红线的掌控的姿态也能轻松的猜出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对吧?”散兵平静地看着他,那些翻滚着的红线正在嵌入他的身体,他的四肢被红线束缚,这画面有些奇怪,亲眼看着那些东西东西勒进体内,却诡异的没有半分疼痛。
——反倒是没被影响的地方被握住了一般。
垂着头捧着书籍照着上面的咒文念诵着的大妖怪并没有说话,正如他曾经说的一般,即使是第一次念诵,他也没有任何错处,又或者是被束缚于此世此处的神明并无反抗之意。
……
散兵注视着水池微微垂眸,他在与龙女相见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但那个时候只是对龙女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有所隐瞒而有了一些猜测——如果那些代表人生之苦的宝石完全无害,她又为什麽主动参与进来,派八百比丘尼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
明明已经与世隔绝,那些与龙宫有旧的妖怪也隐藏的很好,却为了八百比丘尼而主动促进了此事的进展……
果然,哪儿有真正无私的神明?散兵不由有些讽刺的想到。不过更需要责怪的时候当时的自己并不觉得此事重要便没有追问。他的确曾有过一段时间担忧是否奴良鲤伴会出现什麽意外,只是当初斋藤守的自信迷惑了他,再加上最有可能出现的“爱”也已经被收入他的掌中,还有鬼灯町那些麻烦的事情在外部堆积……
如此想来,出现这种结果倒也并不意外了。
再等等吧。散兵缓缓地闭上眼,再给奴良鲤伴也一些时间,也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在他所剩不多的耐心之前,走出来吧。
毕竟,他所知道的办法只有一种而已……
奢靡的院落之中,仿佛有一声轻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