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郁林
“冕都久化王朝,立国二百一十二年,康王裕化五年,王弟律氏陀发动政变欲夺冕都王位,败走迦麦城,割地自立,称迦麦王,迦麦王七年,律氏陀东拓,时值七枭乱华,中原王朝政权更叠,无暇南制,西南安诏诸州为律氏陀所占,迦麦王十年,律氏陀改安诏郡为郁林,建郁林国,郁林立国一百四十七年,第八代郁林王禄曼德再次东拓,时中原未定,禄曼德进占顺匀丶百崇二郡,至此扼西南门户一百九十三年,中原王朝百年不得收矣……”
萧季绾读罢搁下《梁书》,又去一旁的典籍之中翻找其它有关郁林的记载。戚晏清和姜原遂都提到了郁林,她倒想看一看郁林究竟是个什麽来头,于是求了燕皇後的手诏,去史馆寻了一大堆典籍回来,同慕容念两个在字里行间寻觅了好几日,才找到零零星星的有关郁林的记载。
慕容念将二人已经查阅过的典籍分成两堆归置在一旁,一堆是完全无用的,另一堆典籍则在只言片语中提到了郁林。
“等等,”慕容念拿起《梁书》打算放置到一旁时,萧季绾特意让她将《魏书》单独放置,“如《梁书》这般单独给郁林列传的,可谓少之又少,”说罢萧季绾长叹一声,“若真论起来,如今的郁林倒有大半原是中原王朝的疆域,若非魏末‘七枭乱华’,西南门户也不至于尽落外人之手,我们也不必为打通西南而苦恼了。”
“禄曼德东拓,一举占据顺匀丶百崇二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本朝大明帝那般文韬武略,数度挥师南下,亦不能收复郁林,可见郁林着实不好对付,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慕容念将《梁书》放到一旁,又去整理萧季绾才过目过的《大明政要》。
《大明政要》乃是记录晋太祖皇帝大明年间政治得失的一本典籍,十卷四十馀篇,多收录太祖皇帝与朝臣对谈,以及臣子奏疏为主。《大明政要》中数处提到郁林,皆为太祖皇帝向群臣求取收复郁林之策,这些军策看着都十分有道理,但是付诸实践之时,就困困重重,最终只化为一句“收复郁林,天地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陛下数度亲征,皆无功而返,或因不占其一”,也就是说,大明一朝的臣子觉得收复郁林还不到时候。
萧季绾正是看到了这一句,才叮嘱慕容念将《大明政要》放到无用的那一堆里。她想看到的是有用,并不是无用,太祖皇帝与群臣有关郁林的这一段对话,多少会挫她的心气。
慕容念依照吩咐将《大明政要》丢进无用的那一堆中时,忽然看到《大明政要》中有一句“郁林独出中原王朝凡三百四十年”,想了想指给萧季绾,“公主看这一句。”
萧季绾依言看来,“‘郁林独出中原王朝凡三百四十年’,这句怎麽了?”
“如《梁书》所言,郁林在大梁之前的三百四十前,乃属中原,那时是魏朝,梁後至今亦是三百馀年,也就是说,郁林在魏末独出中原後,就一直未曾重新纳入中原疆域,”慕容念似是在对萧季绾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目光在另一行字上定住,“律氏陀东拓建郁林国,隔绝中原,文明断更。”
萧季绾也注意到了这一行字,“隔绝中原,文明断更……”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猜测,萧季绾率先开口,“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连一生尝无败绩的太祖皇帝也数度在郁林失利?”
“郁林王律氏陀怕东扩後,自己部族被来自中原王朝的文明所侵袭教化,因而下令与中原隔绝,将近七百年的时间,那里的人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祖先,中原的文明,如何甘心改旗易帜。”
“这是其一,”萧季绾又想到另外一点,“郁林西南多産宝石,而西北与西域诸国接壤,上等的战马可直入郁林,源源不断。”
上好的军需可以增加在战争中胜利的筹码,而在这样的时代,战马是军需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且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郁林可与西域通商,因此延和帝曾三遣使臣前往郁林,希望郁林愿意对大晋敞开门户,打通西域战马的通道,可是三次都被拒绝了。
“郁林拒绝了大晋三次,”萧季绾有些发愁,戚晏清与姜原遂都指向了郁林,可见战马一事,除了打通郁林商道,别无他法,但是,“郁林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对大晋敞开门户?”
这个问题慕容念回答不了,“或许真如《大明政要》中所言,时机未到。”
萧季绾正为郁林发愁,结果不出两日,郁林王就向建宁递交了一份震惊朝野的国书,是贺延和帝四十大寿的贺表,贺表中言简意赅地先祝延和帝福寿延年,然後说自己带了三百匹西南马作为贺礼,亲自送来建宁。
国书只有短短百十来个字,延和帝却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既喜又忧地问燕皇後,“阿笙如何看待郁林王亲自拜谒建宁一事?”
“郁林与中原王朝隔绝将近七百年,陛下曾三度遣使前往郁林,郁林王都不受国书,此番骤然来信,的确令人疑惑,但,”燕皇後话锋一转,“此事未必就无迹可寻。”
燕皇後将先前泸州刺史的奏疏递给延和帝,“先前泸州刺史上书,说郁林内乱,如今的这个郁林王孟贡古是先郁林王第四子,郁林王之位本不是他的,然先郁林王死後,大祭司把持朝政,废杀继位的王长子孟赞古,扶立生性软弱的王四子孟贡古,孟贡古前面的两个哥哥孟甘古丶孟贵古在亲卫的护送下出逃,回辖境自立,想来孟贡古此番前来就是与此事有关。”
延和帝盯着泸州刺史的奏疏思索,“三百匹西南马作为贺礼,那麽,孟贡古想要什麽?”
“西南马不仅是贺礼,恐怕还有些其他意味在。”燕皇後道,“孟贡古来大晋,怕是那位大祭司的意思,与其问孟贡古想要什麽,不如问那位大祭司想要什麽。”
“提醒?警告?威胁?”延和帝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即便太祖皇帝不能拿下郁林,但大晋从未有过被郁林胁迫的先例,若非大晋内政不定,疆域分裂,区区西南马,何至于授郁林以柄。”
“今时不同往日,”燕皇後说,“此言对大晋,也可说郁林,陛下万不可灰心。”
“不是朕灰心,”延和帝望向燕皇後,“而是担忧,阿笙,你就不担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