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的熟人,尽管照片修得与真人判若两人,蓝文心依然一眼认出——他尊敬的丶遐迩闻名的老师。
韩以恪发现他没跟上,回头看他。蓝文心脸色不好看,低声对他说:“我想回去。”
“怎麽了?”
音乐会即将开始,入口处来来回回都是人,程朗见他们站在涌动的人流里岿然不动,像棋盘里对立的统帅,各自坐镇一方。
程朗刚带着陶欢绕到他们身边,就听见蓝文心说:“我心脏不舒服。”
“又来?”程朗脱口而出。
陶欢听过一回蓝文心拉琴,仿佛就此被他下了蛊,无条件关心偶像,担忧地指指他口袋,大概问他有没有备药。
“蓝文心,不要闹。”韩以恪厉声警告。他瞳色深,一瞬不瞬地盯着蓝文心,站在原地就将他一军。
过了半晌,韩以恪伸出手:“过来。”
程朗耸耸肩:“快开始了,可以进去没?陶欢一直很想听关海的现场,他一首都不想错过。”
蓝文心不满地咬紧牙关,久久凝望地面,最终迈开腿往入口走,抱怨道:“有什麽好听的,弹得还不如我。”
程朗闻言,忍不住小声嗤笑。韩以恪跟在蓝文心身後,觑了程朗一眼。
音乐厅内座无虚席。
自从几年前传出丑闻,关海将近三年没有公开演奏,此次高调出关,同行关注他的琴技有无退步,普通听衆好奇他经历风波後的状态,多是站在看八卦的立场。
然而关海还是凭借精湛的琴技,打了衆人响亮的一巴掌,虽然弹的几乎为肖邦遗作,总体基调悲伤似流水。但是在不长也不短的120分钟里,琴声比呼吸还要流畅,抑扬顿挫婉转悠扬,每一个和弦丝滑地在金色大厅里衔接。
果然大师弹琴,自手指放在琴键那一刻,琴就自动活了。
关海留有一手,在音乐会尾声,用五年前的自作曲《天鹅的绝叫》做返场曲目,让听衆享受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听觉盛宴。
经此一奏,师父和徒弟的天鹅已有云泥之别,关海的天鹅死在天空中,凄美地坠落;蓝文心的天鹅则卧在泥潭里,临死前发现天鹅不是天鹅,仍是那只丑小鸭。
陶欢眼前似乎掠过天鹅临死前的惨状,听着乐曲潸然泪下,程朗的口袋不一会儿便塞满湿纸团。
韩以恪侧过脸,看见蓝文心低垂着头,双目紧闭,捂着腹部,不大舒服的模样。
关海谢幕离场後,大厅内掌声不绝于耳,韩以恪把手覆在蓝文心的手背,见他终于睁开眼,便问:“有弹错?”
蓝文心怔愣半刻,摇摇头,“我不舒服,听不出来。”
韩以恪端详他憔悴的脸色,淡声说:“实在不舒服就回去吧。”
後台休息室,关海被粉丝簇拥,大捧大捧的鲜花堆满休息间,让人无处落脚,男女乐迷堵在门口要合影签名。
程朗打通关系进入休息室,被满屋子花粉呛到,猛打了一连串喷嚏,捂着鼻子介绍陶欢:“关叔叔,这是陶欢,听力有障碍,但他平时经常找你的演奏视频听,非常崇拜你,这幅画是他特意画给你的。”
关海接过画,真挚地同陶欢握手:“我的荣幸。”
陶欢脸颊通红,紧张地抓着程朗的手腕,眼睛弯弯的。
关海扫过他的助听器,又看他两眼,温声说:“可以交换联系方式,我未来半年应该有大大小小的演奏会,如果你们来,我给你们安排位置。”
程朗点头,“好的,有空一定捧场。其实今天不止我来了。”他往後看,关海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韩以恪西装笔挺地走进来。
“阿恪。”关海朝他和蔼地笑,他目光一移,看见他身後的蓝文心,有点意外,但很快收住表情说,“文心也在,这麽人齐,你们一起来的?”
蓝文心看向韩以恪,从不知道他和关海有交情。韩以恪没有当衆讲明他们的关系,只对关海说:“碰巧遇上。”
作为关海的弟子,蓝文心不但两手空空来见恩师,而且连招呼也没有打,像根木头杵着,实在没有礼貌。
但关海毫不在意,一屋子对他吹捧的人,他反而对没法说话的陶欢最感兴趣,频频和他对话,让程朗做翻译。
“其实听力障碍也可以学琴,你对音乐感兴趣吗?”
陶欢点头如捣蒜。
“我这个月还有两场演奏会,如果你要听,我可以给你免票,演出只是一回事,能让你们爱上音乐会让我更有成就感。”关海注意到陶欢揉了揉程朗的手指,便邀请道,“小朗也来吧。”
程朗还在犹豫,沉默许久的蓝文心却替他作答:“关老师人真好,但陶欢平时还要画画,恐怕没什麽时间。”
程朗噎住,倒是没出声反驳。
韩以恪紧盯着蓝文心,又看了看关海,陷入沉思。
有位工作人员替关海收下门外粉丝的礼物,进门发现气氛不对,打哈哈道:“这麽多人?关老师,您都认识?”
关海点头,“都是我认识的小辈。”
工作人员眼力足,瞟了几眼屋里的人,指指蓝文心,觉得眼熟:“咦,这位不是……”
“是我的学生,”关海一顿,看着蓝文心,倏地笑了,“曾经的学生,他现在跑去玩大提琴,可能觉得钢琴对他没难度。”
工作人员听出了弦外之音,但不敢多问,他听闻关海这些年收了好几位关门弟子,这是流言蜚语最多的那位,传闻早早被关海抛弃。
现在看关海对这位“曾经的徒弟”的态度,恐怕传言是真的……
工作人员干笑道:“技多不压身,关老师的弟子都是人才……这位,怎麽称呼呢?”
蓝文心扫视一圈衆人的表情,最後看着关海,讥笑道:“蓝文心,文明的文,心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