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似有感应般,忽地翻江倒海起来,喉头也泛起一股不适的感觉,江窈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二妹妹还好麽?”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手上拿着块洁净如新的帕子。
怕她有顾虑,还特地解释道:“新的,未曾用过。”
江窈顾不上客套,颤着手接过帕子捂住嘴,缓了许久才好起来。
“谢谢言时哥哥!”平复下来後,她笑眯眯地擡头,同他致谢。
因正对着太阳,日光的照拂下,小姑娘的脸蛋愈显白曦,言时想到了早膳时吃的水煮蛋,就同她的脸颊一样。
他忍住了伸手捏一捏的冲动,只是微笑:“不客气,妹妹好生休息。”
江窈目送着那清峻的背影进了船舱,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她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可再忆起这些日子所做的前世之梦,心中又似打翻了香料罐,五味杂陈。
果真是僞君子,哼!
*
昏暗的舱内没有开窗,仅从缝隙中钻进来一星半点的日光,就着那一点光,能看到有细微的尘埃在上下飘荡。
言时正孤零零地坐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年在闭目养神,甚至还会心生钦佩——纵然是在假寐,他的坐姿依旧板正,脊背挺得笔直。
其实他睁着眼,心绪杂乱。
前半晌,云家姨父将他叫去了书房,先是随口问了他课业上的事,诸如先前可有习过字,念过书此类的。
後来,姨父提起剿匪那夜。
“你的身子恢复得可还好?”云謇换了右手,继续他的画作。
“多谢姨父关心,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便是私下里,言时也毕恭毕敬的。
“说来也真是巧合,要不是你偶遇江窈那小狐狸,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提起江窈,云謇嘴上嫌弃,眼里却略过一瞬暖意。“总之此事算是你对姨父有恩。你可有什麽想要的?只要不是天边明月丶海底遗珠,姨父能满足定会满足。”
说罢大度地摊开手,示意他尽管提。
言时摇了摇头,深深作了一揖。
“言时罪臣之後,幸得姨父收容,有了居所,还有书可念,已是感激不尽。”
云謇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你父亲当年与我毕竟同门,你母亲又和云家沾亲,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袖手旁观。”
既聊起了他父母,他顺势半劝慰半暗示道:“无论如何,真假对错自有天定,你只是一个孩子也不必纠结,只需牢记,如今你父母已和离,你是言时,是我夫人流落在外的侄子。”
言时顺从地点了点头。
话题又绕回他的愿望上去,可少年一时想不到自己眼下想要什麽,云謇也只能搁置此事:“那先欠着吧!”
“咚咚咚……”
敲门声把少年从沉思中拉回现实,那老僧入定般的身影动了下,言时理了理被压皱的衣摆,这才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二妹妹那位性情爽朗的女护卫,看他开了门很是高兴,“小言公子,我家姑娘让我过来还帕子。”
虽说是归还,言时却看到柔姨手里拿着好些崭新的帕子,厚厚的一沓,说足够他用到弱冠之年也不为过。
他笑着婉拒了,“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这麽多帕子我也用不尽。”
“小孩子家家的客套啥?”柔姨不容分说地将帕子全都塞到他怀中,“小公子收下吧,主子说了我送不出去就没饭吃。”
言时无奈,抱着一堆帕子进了屋,起身去到箱笼前掏出一个小木盒,他将那厚厚一沓帕子珍而重之地放在木盒里,而後对着盒里满满当当的帕子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位在上一世曾缠着他抢果子的妹妹,如今真是一丁点人情都不愿意多欠他的。
回想起方才在舱外二妹妹晕船时苦恼的神情,言时不由心疼,他依稀记得前一世她并不怕水,唯一一次落水便是那日在东江。
言时难免疑虑丛生,但重生这种事本就离奇,怎可能同时发生在多个人身上?
他收回杂念。
无论如何,总归是成功帮她躲过了前世孤苦伶仃的命运,这一世,他定然不会再与她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