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一阵颠簸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广播中空姐温柔的声音传来,告诉他们还有半小时降落。
裴远溪转头看向隔壁的座位,那道身影同样躺在座位上,脸朝他这边偏着,眼睛紧闭,眉毛舒展,似乎正处于安稳的睡梦中。
一张纱布贴在贺觉臣的额角上,遮住了半边锋利的眉梢,减弱了几分凌厉和冷峻,跟他记忆中的面容有些重合。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蓝天,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次贺觉臣都帮了他大忙,让他欠下了一个人情。
但这个人情注定不是他还得起的。
下了飞机,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机场,临上车前,裴远溪才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你去哪?”
贺觉臣微垂着的脑袋倏地抬起,下意识回答:“回公司。”
那张本就吸引视线的脸挂了彩之后回头率更高,几乎每个人经过时都要多看几眼,再好奇地打量两人。
裴远溪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停顿一瞬,才抬头看向呆站在路边的人:“上来。”
贺觉臣怔了几秒,黑眸陡然亮起一点光,弯腰坐进后座。
“去附近的医院。”裴远溪跟司机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多说什么。
旁边的视线小心翼翼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移开,没有出声打扰他。
车子在一家市医院门口停下,裴远溪下车后直奔门诊挂号,白天的医院人声鼎沸,每个窗口都排了长长的队。
贺觉臣跟在后面,看着那道身影在大厅里忙碌地穿梭,心里有些微微发烫。
他太怀念被裴远溪放在心上的感觉,就像裴远溪还有一丝在乎他。
做完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骨折位置虽然不需要手术,但需要静养。
裴远溪接过住院单,又马不停蹄地去住院部登记。
虽然贺觉臣怎样都跟他无关,但他也不想对方因为他而留下后遗症,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经过小半天的折腾,贺觉臣终于在安排好的病房里躺下,肩膀被吊带固定好,手背上也扎着输液针。
裴远溪站在病床门口听护士的叮嘱,记下需要注意的地方,道了声谢。
病房门关上,他转头对上了贺觉臣目不转睛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朝病床的方向走了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停下脚步,又转身出去接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公司同事,他今天只跟人事部提了请假,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临近下班时间,其他同事见他还没出现,便打电话来关心他什么情况。
要知道裴远溪这一年里几乎是全勤,风雨无阻,没什么重要的事绝对不会请假。今天没在公司里见到他,所有人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裴远溪靠在病房外的墙上,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听着电话那边几人凑在电话前叽叽喳喳地关心,他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又多说了几句话。
电话打了许久才挂断,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推门进去。
贺觉臣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他刚进去便跟那道目光撞个正着。
只是比起刚才,那双眼睛里似乎还多了点别的情绪。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输液瓶,忽然听见那道声音闷闷地问:“你跟谁打电话?”
贺觉臣没忽略裴远溪走进来时,眼底那抹很淡的笑意,还有放松下来的面部表情。
他下意识就猜测电话那边的人是裴远溪的对象。
这才分开了一天,就要跟那个姓谢的打电话,还打那么长时间,像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开一样。
贺觉臣整个人像浸泡在醋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气,但又没有立场说什么。
以前裴远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像这样每时每刻都无法分开吗?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他的心就狠狠揪了一下,想起那时候裴远溪给他打过的无数电话,还有在最需要他的时候,被他错过的那一通电话。
“跟你没关系。”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贺觉臣的唇色有些发白,不再说话。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钟表嘀嗒作响,太阳西斜,橘黄色的光透过浅色窗帘,映在白色的被单上。
这间单人病房虽然比不上私立医院豪华,但也宽敞整洁,睡下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裴远溪刚准备离开,就看到贺觉臣轻轻闭上眼睛,以为对方打算睡觉,只能出声提醒:“输完液再睡。”
“……我头晕。”
裴远溪想起刚才护士叮嘱的话,立刻就要按铃,伸出的手却被捉进了滚烫的掌心。
那双黑眸又再次张开,漆黑得像是一片幽深的海,紧紧地锁着他,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可怜:“你在这陪我一会就好……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