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溪低声说了句“谢谢”,正要套上雨衣,不远处突然响起低沉浑厚的喇叭声。
转头看去,只见一辆黑色豪车停靠在路边,雨刮器缓缓摆动。
熟悉的车型让他眼皮轻跳,不打算理会,车窗却已经摇下,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漆黑如墨的眼睛朝这边望过来:“我送你回去。”
谢向星皱起了眉,一条腿撑着电动车朝那边看去。
裴远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将雨衣套上。
那辆车往前移了一段距离,灼热的目光锁在他身上。
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布料渗入肌肤,寒意缓缓蔓延。
嘈杂的雨声中,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他的指尖顿了一下,又抬眼看过去。
只见贺觉臣从车上下来,没有打伞,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又重复一遍:“雨很大,我送你回去。”
大雨倾泻而下,他的黑发很快被雨水沾湿,身上的名贵衣物被雨水染深了一个度,笔挺的裤线也被冲刷得微微褶皱。
裴远溪长睫轻轻颤了一下,跟那双黑眸对视片刻,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心疼在他面前淋湿的贺觉臣,但此刻,他更担心对方又在使什么手段。
像他这样的“怪物”,又怎么可能再对贺觉臣产生心疼这种感情。
他的目光在对方淌着雨水的指尖停留一瞬,扭头上了谢向星的电动车。
贺觉臣握拳的指关节发白,又往前迈了一步,低低地喊了一声:“……学长。”
他不担心裴远溪会喜欢那种毛头小子,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裴远溪似乎真的完全不在乎他了。
裴远溪垂下眼皮,长睫的阴影遮住眼中情绪,抓住后座的扶手:“走吧。”
话音还未落下,电动车已经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
雨幕如银箭万簇贯穿天地,那道高挺的身影被甩在身后,越来越模糊。
他没有回头,只听着雨声在耳畔放大,像潮水般吞没所有声音。
*
连绵不断的雨给离别的季节更添了几分伤感,湿漉漉的校园里,拖动行李箱的声音在雨中交错,行色匆匆的人们显得格外沉默。
在程安志和方茂的反复催促下,裴远溪才终于打算去把贺觉臣房子里的东西拿回来。
他平时并不是拖延的人,只是因为不想踏进那个充满回忆的房子,才迟迟没有动身。
程安志推着裴远溪到宿舍门口,把行李箱和伞塞进他手里:“过几天我和老方就要搬出去了,到时候谁帮你把东西搬下楼?别磨蹭了,那房子又不会吃人。”
他知道裴远溪不肯过去的原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催促。
裴远溪的脚步在门口顿住,眉尖轻蹙,淡色的唇不情愿地抿了抿,难得流露出一丝情绪。
那样子让程安志差点想替他去,但也没办法帮他收拾东西,还是硬着心肠把他推出门:“快去吧快去吧。”
路灯清晰地照出半空中的根根雨丝,裴远溪撑开伞,拖着行李箱朝校门外走去。
上次去那个地方,仿佛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他已经记不清那时的心情如何,只记得那是一个大晴天。
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将脑中的杂念都屏蔽,又加快脚步。
从小区门口进入,一路走到楼下,不同于往常跟贺觉臣走停车场的路线,让他回想起永生难忘的那一天。
电梯门合上,干净明亮的电梯轿厢映出他发白的脸色,提着行李箱的手指线条微微紧绷。
他庆幸贺觉臣当初没有答应他搬回来住,至少不用在这样的状态下面对那个人。
走出电梯,裴远溪在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才从口袋拿出钥匙开门。
厚重的实木雕花门在面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房子竟然亮着灯。
他脚步微顿,第一反应是上次匆忙离开时,似乎忘了关灯。
但随即又想起,都过去这么多天,他跟贺觉臣又已经分手,说不定是贺觉臣叫人来家里打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离开前没有关灯。
这是贺觉臣的房子,就算有别人进来了,他也不会知道。
裴远溪只想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没多想就踏进玄关,弯腰打开鞋柜,动作又微微一顿。
只见鞋柜里的情侣家居鞋只剩下一双,是他的那双。
他拿出家居鞋换上,提着行李箱往里面走了几步,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酒气。
客厅昏暗,唯一亮着的落地灯投下一片冷黄的光,拉长了沙发上的人影。茶几上零散倒着几只洋酒瓶,燃了一半的烟搁在瓶口。
男人闻声抬头,眼神沉冷,如同嗅到血腥的野兽,目光紧紧钉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