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吧。”夷月想了想,“我就是看见了召砾叔叔,但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爹年纪比他大多了,人也德高望重,他不敢惹我的……”
剩下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靖安言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只祈求是自己想得太多。
直到自己的衣角被夷月扯了扯:“哦,还有一件事。”
“刚刚出发前,师父把他精心饲养的小银蛇送给我了。”夷月摊开手心,那一条蛇吐着蛇信与靖安言骤然缩紧的瞳孔对视,“这……”
“轰——”
强大的爆炸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来,靖安言一把护住吓傻了的小丫头,看见熊熊火光自高台冲天而起。
“师父……师父!!!”
“阿月!”靖安言一把将小姑娘拽了回来,哪怕自己手已经冰凉,但他怀里还有更脆弱的人,“去找你爹爹,暂时,不要回来。”
“言哥哥……”
“听见没有!”
靖安言何时这等疾言厉色过,夷月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只好忍住那一双眼里的泪,期期艾艾地点头:“我知道、知道了。”
“对不起,阿月,莫怕。”靖安言轻轻地抱了她一下,但时间紧迫,只容许这一下,“莫怕,去找爹爹,保护自己,我去找你师父。”
现场太混乱了。
观礼的人们惊慌失措地逃窜,那铜缸中的鲜血有一半泼在叶长缈的身上,湿淋淋的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落,他像是站在血海中忏悔的刽子手,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善终。
召砾气急败坏:“叶长缈,你竟敢如此亵渎神恩!苍天震怒,你如何平息神怒!”
勒乌图落井下石:“长缈啊,纵使你对祭祀方式不满,你也该早早同我商定,如此这般,天怒人怨,我也保不了你。”
靖安言拨开人群,往高台冲去,但现场太乱了,他根本触及不到漩涡的核心。
“还是,你真的被那些胡言乱语惹乱了心神。”
“我们同大魏素来不共戴天,你怎可偏帮外人。”
“长缈啊,你要如何洗清自己的罪孽,你已然不再是纯净的大祭司了。”
叶长缈只是沉默,沉默着看见汹涌人潮里有个人在竭尽全力地凫水,拼命朝他奔来。
先是恩师,后是挚友……有点残忍。
如果在他心里,我算挚友的话。
叶长缈无视了靖安言眼底的崩溃和绝望,面对千夫所指只有沉默。
这世上有人捂住真相不让众人窥之,有人闭目塞听妄想通天之路。
他偏要掀开一个口子,将真相的火种、和平安定富足的火种撒向他的家乡。
哪怕只有一点点。
也要以这血肉之躯,搏一个清平盛世。
该说的话已尽了。
他突然朗声大笑,勒乌图和召砾俱是一惊,还以为这人真的疯了。
“该说的,我早就说完了。”
勒乌图和召砾一头雾水,只有在人潮中的靖安言明白了他的话。
那是也叶长缈在跟自己说。
该说的,我早就说完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遭,但我已经将火种亲手点燃,从此以后,这枚火种将陪伴着你走下去,哪怕不是我。
“别回头。”
——别回头。
嗡地一声,叶长缈和左清明交错着的声线一同重重击中了靖安言摇摇欲坠的精神,在濒临崩溃的绝望中,他亲眼看着叶长缈甩手撕掉了祭祀衣装,露出了里面纤尘不染的中衣。
然后他就这样,纤尘不染地一头撞进火海。
火焰一蹿三尺高,靖安言的惊叫和台上少年的声音紧密重合:“哥——!!!”
十岁的叶梵缇亲眼目睹了自己兄长坠火而亡的惨烈,被勒乌图紧紧搂在怀里,没让少年看见自己神情复杂的视线。
那一刻,天上忽有白鸟盘旋。
一只、两只……在火海上方,渐渐盘旋成一座白色的风潮,带着无法言说的悲鸣,奔上九霄。
“天神……”勒乌图咬牙切齿道,“……原谅你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