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下灯烛,回去讲经堂找来本一卷食谱书。找到了,又回後厨,称米量水,淘洗乾净。然後提着个小釜锅回来潮生堂内寝的长廊下,将铜壶中的水烧开了。
等水开的时辰,他跽坐在案前,翻开书简按照上头所指,浸米,开水下锅,煮开转文火熬煮约两刻钟,直到香味弥散开来,方持勺搅拌一炷香,最後盒盖再熬两刻钟。
整个过程初时忙乱了些,因忘记碗勺,跑了两趟後厨;又怕米水煮沸扑出,向来踏地无声的人,步子稍重。
【届时米粒颗颗饱满丶粒粒酥稠。便做点睛之笔,点油。此时粥色泽鲜亮,入口别样香滑,乃大成也。】
苏彦阅过书简上最後的步骤,信心满满地等着。
外头蛙声渐息,风也无声,万籁俱寂。他掩口打了个哈切,却是很快清醒,不能煮过了时辰。
开盖点油。
青年郎君朗月白雪一样的面庞瞬间月颓雪崩。
他并未见到所谓的饱满酥稠,只看见颗颗米粒黏在锅底,渐生锅巴,残馀一点汤水滚成即碎的珠泡。
苏彦呼吸有些急促。
两眼从身侧炉火釜锅本能地看向滴漏,丑时六刻。他承认,他是起了些睡意,但显然并未超时。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还不曾遭遇如此败像!
怎会如此?
他将盖子放在案上,欲要拿竹简查阅,只闻“咣当”一声,盖子不慎落地。在静谧的凌晨,声响格外突兀。遂赶紧按住锅盖,然移来案前,方发现书简不见了。只见一袭影子投在案上,遮去他大半光亮。
鸡舌香霸道弥散,却也遮不住锅中焦糊之味。
一向从容雅正的名门公子,僵着筋骨,好半晌方带着两分窘迫和尴尬转身抬首,果然见到少女站在他身後。
她眉宇微蹙,睡眼半睁,目光落在手中持着的一卷竹简上。片刻方挪到他身上同他眸光相接。
“皎——”
“师父果然厚爱皎皎,熬粥成饭。尤记当年法华寺施粥,乃一米十汤,浆水尔,皎皎也能食饱。”江见月截断他的话,将书递还,淡淡道,“师父有空,着人修修书吧。”
苏彦怔怔接来竹简,正欲问何处有问题。只觉一袭人影卷去,“砰”的一记合门声砸在他耳际。
“一个时辰没消停,再出声响,朕赐你大不敬!”
屋内传来少女踢木屐的声响,苏彦听得清晰,但没有看见她卷被上榻时捂口压声的笑,两条小腿兴奋地在虚空中踢晃。
是故,当真抱歉又懊恼。只虚心坐下研读书籍,寻找自己和书简何处生错。
片刻,醍醐灌顶,灵台清明。一把推开竹简,长叹了口气。
写了详细的熬煮步骤,偏不曾记录最关键的米水配比。忽又想起小姑娘的话,一米十汤,不由愈发汗颜,人家都提醒到这个份上了,还没反应过来。
一米十汤成浆水,显然是太稀了,下回折半试试。
如此,待这处收拾乾净,苏彦见天际启明星闪亮,弦月勾在梧桐树的枝丫上,回首观滴漏,乃寅时一刻了。
於是,硬着头皮推门入内,唤醒江见月,道是送她回宫。
小姑娘才入的梦乡,距离方才不过小半时辰。
她眯着眼看外头黑蒙蒙的天,当真有些恼怒,“让銮驾直接侯着不就成了,朕宴上饮酒醉,歇在这处不也正常!”
她作息有时,向来不需人提醒。这会睡意难消,一来才被闹醒,二来俨然还不到寅时三刻,上早朝时要起身的时辰。
这夜,苏彦明显的神魂颠倒,神思便愈发跟不上。江见月说的有道理,但入夜时他整个人还处於发懵之中,考虑不够周全,并未给她传銮驾,只吩咐了陆青和阿灿,寅时五刻,在北门迎人,如此可避人耳目。
这会,便是要传銮驾,显然也来不及了。
“师父的不是!”苏彦哄道,“我送你回去,还要更衣簪冠的!”
人被拖着套上衣衫,连哄带骗上了马车。
“好好一锅粥,全浪费了!”
“就是糊了,你兑些水就成了,这会也能果腹!”
“如今路上用下,还能省些时辰……”
“朱门酒肉臭!”
天色依旧是黑的,半点不见光亮,马车行上朱雀长街,拐道进入北阙甲第。小姑娘阖着眼,靠在苏彦身上养神,叽里咕噜训了他一路。
苏彦哭笑不得,只得认栽,答应後头好好学。
他原本一手揽人,一手撩着车帘看外头路况,无意一瞥,遥遥见得一处府宅侧门口,有人披斗篷戴兜帽正要入内,看身形当是个女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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