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与记忆中的他相差甚远,除开那点红痣和那道长疤,她竟也有些不认得他了。
而此刻,嘉迎馆回廊之内——
“你和黎玥怎麽老因为陈谨针锋相对?”殷吉跟在裴曜身後,有些无奈地问。
裴曜一下泄了气,停在拐角处,透过几道回廊望向被花草掩映着的黎玥,他确实在努力向她靠近,只是她身边好似从不缺他这个亲弟弟的身影。
论眼睛有殷吉医治,论安全有陈谨保护,他被她柔软地排斥在外,不知如何接近。
“是这四年分别太久,所以你不安?”殷吉在後边接道。
裴曜见黎玥独自过来,腰间他送的银鞭也不见踪影,他长长地叹口气:“怎麽就是,亲近不了呢。”
看着裴曜快要望穿了的眼,殷吉没来由想到刚刚被江慧君捡回山的日子:“从前我同江慧君也这样,她云游四海,一走便是半年,我待在山上,无人知晓,无人解闷。就算她回来时带了许多供我开心的玩意,但也还会生疏些日子。”
“当日船只即将倾覆时,黎玥先将空葫芦挂在你身上,不也说明了你在她心底的位置?陈谨当时可没有。所以你不需对他有敌意。“殷吉顿了顿,“也许,你该放下心防,好好地试着去接受爱呢?现在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裴曜的目光悠悠落在她身上,倏尔勾起一个轻松的笑来,只是看着仍有些苦。
殷吉不习惯他这般,只觉得这个冷面人忽地放下心计朝她笑得怪瘆人,她把手朝他一摊,朝内卷了卷。
裴曜没懂这意思:“什麽?”
“钱啊,我说过我不教你爱人,今天破例点你,你也破例给点银钱当束修呗?”
殷吉垂下头,却感到一阵风过去,擡头一看,发现裴曜顶着那张怪瘆人的笑脸去迎黎玥了。
“阿姐,时日不早,我们尽快赴宴吧。”
刚进嘉迎馆的黎玥一愣,疑惑道:“可我才……”
“走吧走吧。”裴曜拉起黎玥就走,语气竟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可殷吉……”
“她话太多恐生事端,我们先走。”
这话没避讳殷吉,于是热闹的夜宴上,殷吉抱着黎玥的手和裴曜干瞪眼,竟真的一句话也不说。
黎玥只好忽视裴曜看向殷吉那能杀人的眼神,偏头看舞,又恰恰躲开了裴曜有些委屈的控诉。
方承渊是个极喜热闹的主,借着黎玥一行人来云洲的由头,在宫内办起了极尽奢华的夜宴。
云洲人皆在马背上长大,因此献上的舞曲也十分热情奔放,红蓝的衣带随着舞女的动作在风中舒展成云,皇城外的焰火一簇接着一簇,明亮的火光照得此地亮如白昼。
裴曜气不过,见黎玥还没发现他和殷吉间的刀光剑影,便只好与方承渊遥遥对饮,嘴角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黎玥同殷吉坐在一处,不沾酒腥的她也被殷吉鼓动着抿了几口。
“看看这身段,看看这饰品,仙子下凡了吧!方承渊这个摄政王当得真惬意啊。”几口烈酒下去,殷吉的眼神都有些迷蒙起来,她感叹着舞妓的美丽,转眼看着黎玥的面笑颜如花。
“黎玥,你也美得跟个神仙似的……我说你就别怪裴曜,我看他就是这些年一个人呆久了,不会和亲密人接触。就像和我与江……”
“先别说话了。”黎玥本看着殷吉绯红的面,可馀光瞥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一身素衣,满面惊容地跑上了台。
此时舞曲已经到了高潮,舞妓扬起赤红水袖,满目的光华下,数点寒光从中破出,悠长的乐音加入重鼓,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那名女子一身素衣混入其中却没有惊扰舞妓的节奏,反而被其围绕在中心处。
鼓点一次更比一次密集,数道银剑亮出又擦着女子身形而过。
黎玥看素衣女子的面部表情实在惊恐,不像是表演者,于是擡头先问一旁的侍女:“中间那位女子在剑舞中充当什麽角色?”
侍女瞧着舞台也白了面色,摇摇头只让黎玥不要多加干涉。
殷吉突然扯了扯黎玥的衣袖,她顺着殷吉的眼神望去——
方成渊不知何时拉满了弓,皇城外的焰火窜上黑夜,猛然炸开一道白光。
黎玥攥着手,却见与她对坐着的裴曜朝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方承渊两指间的寒光已然对准台上惊慌的女子。
乐曲愈加激昂,曲调带着衆人的心绪节节攀升,在最为高昂之处。
突兀的裂弦声同黎玥的声音一同响起:“停下!”
夜宴终于静了下来。
方承渊眉目一动,勾唇,将箭头从女子身上挪开,缓缓移至黎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