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月脖子僵直,视线定格在墙上的时钟,面色平静,嘴唇却轻轻颤动。
时光退回某个蝴蝶盘旋的季节,一只白粉蝶趴在他家阳台上,无意煽动了翅膀。
那时,他还不住在这栋小墅里,母亲在阳台种了很多花,常有蝴蝶光顾。
该上小学的年纪,因为身体原因,他没去过学校。而他那个小两岁的外甥,已经早早在跟人打架了。
比起普通人家打架要被关小黑屋,他姐连夜带着小外甥回家,抱着他妈哭天抹泪地感叹家里终于出了个身体好的。
白皓月藏在卧室里,蝴蝶顺门缝飞出,随他的目光落在男孩肩上。
男孩皮肤很白,和白皓月的惨白不同,是健康透亮的嫩白色。个子也高,校服四敞,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流畅的小臂,怎麽看也不像是白家的小孩儿。
自白皓月有意识起,所有关于外貌和气质的褒义词都属于他和他的家人。数不清的人夸他好看丶脱俗。
但真要跟他们换,多半是不愿换的。
痛苦要长在别人身上才值得同情。
最好连同贫穷丶无知丶懒惰一同长在别人身上。
如果不能,就赐他不治之症。
以便“正常人”们高高在上的怜悯。
此种语境中,门外的男孩显得不合时宜。
他躺在沙发上玩游戏,时不时将游戏机丢得老远,又灰溜溜捡回来。要麽就蹦的老高,说大堆自我吹捧的话,散发幼稚张狂的中二气息。
他是好看的。
正常人的好看。
白皓月这样想。
忽得,那男孩似乎察觉到,猛然盯向虚掩的门。
白皓月吓得躲到门後,大口喘着气。
蝴蝶惊落。
他锁上房门,此後数年,再未相见。
没过多久,他母亲又住了院,如以往一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医院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离他们家很近,平时有护工陪着,他时常也去,偶尔会碰到姐姐。
母亲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聊着天就抹眼泪,原因无外乎是一对儿女。
“我听小瑾说,她给你外甥请了个武术老师,要不……你也去学学?”
白皓月边剥橘子边摇头,就他这身子骨,还没练就先散架了。
母亲又是一声叹息:“你要多跟小翔学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白皓月愣了一秒。
他叫小翔。
母亲从床头柜中取出一本相册:“你看看,多有朝气。”
他接过相册,厚厚一本,他妈妈的丶姐姐的丶他自己的,每个人都板正端庄,像精致雕刻的塑像。
唯独一个人,他的照片清一色在跑道中央,于赛场上。
看台人潮澎湃,旗帜高扬。
他张开双臂冲越终点,身後的好几个班的学生站起来鼓掌欢呼,白皓月甚至能够想象出那一刻的万千景象。
他抽出其中一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薄唇蕴着血色,脸颊和鼻尖因运动泛上绯晕,锐利的眼睛闪着精光,咧嘴笑得张扬。
他眼眸闪动,像被猎枪堵截的小鹿窥见了森林。
至今仍能记起,当时杂乱的呼吸和无序的心跳。
如同前几天,他躲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刷新贴吧。
属于他和姬煜翔的帖子越来越少,直至无迹可寻。
他能没找到森林。
空气静止,尘埃落定。
门外传来混沌的敲门声,他知道是谁,却不敢去开。
他觊觎着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
不能声张。